桐青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俊美的臉上那一抹笑容如冰冷冽。沉默過後,他豁然起身走向她,神情難辨喜怒。


    “如果你覺得我殘忍,那麽你自己呢?”他站在她麵前,緩緩俯身與坐在椅子上的她平視:“你不也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他的手指忽然輕輕撫過她有些蒼白的唇,臉上始終帶著笑意,聲音亦輕柔得仿佛呢喃,隻是那眼神冰冷得怵目驚心。


    她全身一陣冷顫,下頜被他狠狠地捏住。


    “我曾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冷漠無情地拒絕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楚的神情,盯著她愕窒的眼睛緩緩說道:“你,才是那個真正將桑珠推入深淵的人,桑玨!”


    “啊!”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驚訝的抽息。


    桑玨驀然轉頭,看到桐紫兒一臉駭然震驚地呆愣在門口。


    匆匆從錦繡閣趕至宮門的時候,侍衛說妙音郡主的車馬隊伍剛剛離開。桑玨一驚,急忙喚來白獅伽藍追趕。


    她從錦繡閣的宮女那得知,桑珠試完嫁衣後是和公主桐紫兒一起離開的。桐紫兒當時站在門外的震驚神情分明是聽到了她與桐青悒的對話,她來不及細究會有怎樣的後果,唯一擔心的是姐姐桑珠,她不敢想像桑珠若是當時也在……


    帝都穹隆銀城的街道上,一抹人影騎著白獅飛逝而過,雖然狻猊將軍的座騎人盡皆知,可是每每出現在人前仍是引來不少驚奇的目光。


    官道上的人影漸多,來往商販絡繹不絕,車馬難行。桑玨示意伽藍拐入一旁的小巷,躍上屋頂抄近路追趕桑珠的馬車。


    伽藍的速度遠遠快過笨重的馬車,很快鐵衣禁衛隊伍便出現在桑玨的視線中。川流不息的過往人群之中,車隊行駛得十分緩慢。桑玨自屋頂上超過他們,在前方的路口等著。


    眼看著馬車越來越近,她的心裏突然忐忑不安起來。


    她迎上前,靠近馬車低聲問道:“姐……你怎麽不等我呢?”


    馬車裏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傳來細柔的聲音:“我隻是突然有些頭暈,所以等不及……”


    桑玨一驚,連忙湊近窗口緊張地問道:“你身體不舒服麽,剛剛就該傳太醫看看啊!”


    “我沒事!”桑珠的聲音忽然有些急切,頓了頓又說道:“嗯……我現在好多了!”


    桑玨神色變了變,察覺到馬車裏桑珠的聲音有些異樣。


    “你沒事就好!”她悄然退離馬車一些距離,不動聲色地抬眸掃向一行沉默的鐵衣禁衛。


    玄鐵頭盔摭住臉,很難辨清那些人的麵目。剛才她一心擔心著桑珠並未注意,現在細看之下才發覺,這批人似乎並不是之前與她一同護送桑珠進宮的人!


    前麵再過一個路口向右便是鎮國公府了。她瞥了眼街邊的店坊,忽然開口道:“停!”


    一行人馬愣了一下才停駐。


    “姐姐,你不是說想要挑一盒胭脂麽,咱們現在就在胭脂坊的門口!”桑玨說著,不等桑珠回話便一手掀開了車簾。


    桑珠瞪大雙眼,臉色慘白的模樣倏然躍入桑玨眼底。在所有人怔愕的一瞬間,桑玨突然出刀,動作快如閃電,將車內那名宮女模樣的持刀女子一刀斃命。


    驚呼聲中,桑玨將桑珠拉出馬車,白獅伽藍撞開靠近桑玨的幾名刀劍出鞘的騎兵,昂頭怒吼一聲,嚇得所有的人馬一陣驚恐嘶鳴。


    “伽藍,帶桑珠回去!”桑玨將桑珠抱至伽藍背上,反手揮刀擋下自她身後襲掠而來的劍影。


    傾刻間,數十名鐵衣禁衛一擁而上。


    “玨兒!”桑珠情急之下,喚出了她的小名,驚恐地看著她被一群鐵衣禁衛的刀劍包圍。


    刀光劍影頓起,街道上的人群四散逃開。桑玨握緊手中的霜月,麵如寒霜,厲喝一聲迎向周身密集而來的鋒芒利刃。


    繡金虎紋絳袍在一眾黑水般的鐵衣禁衛圍攻下毫不示弱,翻飛的身影如靈雀輕盈敏捷,半月彎刀發出月光般瑩亮寒冷的微弱光芒,穿梭遊走在黑水之中,月光幻影掠過,血濺三尺!


    片刻功夫,鐵衣禁衛倒了一片,血濺街頭。那身繡金虎紋絳袍半分未損,光亮潔淨,隻有那一抹半月彎刀的刀尖處沾有一絲血色。


    店鋪,街巷內躲避的平常百姓們近距離地親眼目睹了狻猊將軍的不凡身手,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少年英雄果然是名不虛傳!


    桑玨瞥了眼地上全都沒了氣息的鐵衣禁衛,縱身躍至屋頂,朝著鎮國公府的方向飛奔而去。


    在距離鎮國公府不過百來步之處,她看到了伽藍——一團雪白的龐大身影倒在通往鎮國公府的官道上。


    她怔怔看著幾乎奄奄一息的大白獅,它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僅隻嘴角處有一灘噴灑狀的血漬。誰能有如此能耐,竟然徒手一招將伽藍擊成重傷?


    桑吉領著一眾侍衛聞訊趕來,在看到孤身一人的桑玨和受傷的伽藍後,臉色頓時煞白。


    桑珠被人擄走了!


    妙音郡主被擄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震動了帝都。


    當日,甬帝下令封鎖穹隆銀城各個城門出口和亞丁高原的唯一通道吊橋,任何人不得進出。


    狻猊將軍率兩萬駐軍連夜徹查城內各個角落。三天過去,整個亞丁高原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被翻遍了,沒有收獲任何珠絲馬跡。妙音郡主就像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了一般。


    直到大婚之日到來的前一天,眾人不得不放棄了繼續搜察的希望。


    甬帝下旨,婚典取消!


    新年將至,穹隆銀城下了第一場雪。


    清晨推開門,屋外白茫茫一片,空氣中滲著雪花純淨清冽的味道。上穹的雪比下穹來得晚,每年這個時候,東部下穹地區早已是銀妝素裹的冰雪世界了。


    府裏的婢女、奴仆們早已起床打掃。按照傳統,十二月二十九日這一天,要把內屋外室,院內院外,廚房各處徹底打掃幹淨,然後舉行“古恰”儀式,即在家院中燃起一堆桑煙,讓煙霧彌漫整個宅院以驅疾避邪。


    桑玨看到府裏大小廳堂的梁柱、門壁和木鬥拱上都已用加了色料的土堿畫上了吉祥的寶傘、金魚、寶瓶、妙蓮、右旋海螺、吉祥結、勝利幢、金輪等八吉祥圖。


    胖阿嬸的聲音自廚房那邊傳來,前前後後地指點著婢女做年初一敬神用的供品、竹素切瑪,酒新、茶、人參果等。


    福伯則分別安排著一幹奴仆雜役們打水洗吉祥頭。因為傳說男人們在十二月二十九日洗頭,家裏會吉祥,工作會如意,頭發會長得又黑又長。與此相反,這一天女人是不能洗頭的,否則會不吉利。


    每年的這一天,都是所有人最忙碌的一天。


    也因為新年即將到來的緣故,鎮國公府裏籠罩了多時的陰霾暫時散去。


    服侍洛雲的婢女端著剛熬好的熱粥自廚房走出來,看到桑玨連忙行禮。


    “給我吧!”桑玨伸手接過婢女手上的粥碗走向母親的房間。


    自從桑珠失蹤後,洛雲便一病不起,終日臥床,日漸虛弱。


    桑吉想盡一切辦法,找來各式名貴藥材,絲毫不見起色。大夫說,洛雲是悲極傷神,鬱結於心。


    藥能補身,卻難以補心啊!


    心疼地輕撫著母親蒼白的臉,桑玨不忍喚醒她。不過數月,母親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昔日光滑細膩的臉變得憔悴枯黃,鬢角的發絲竟現出些許花白。


    洛雲輕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眯著眼望著坐在床畔的人許久,終於虛弱地發出聲來:“玨兒?”


    桑玨微笑著點頭,伸手小心地將她扶起來,拿來一件毛裘披風披在她身上:“娘親今日看起來氣色好了一些呢!”她說著安慰的話,舀起熱粥遞到洛雲嘴邊。


    洛雲抿了口粥,抬眸望向窗外:“下雪了啊!”


    “嗯!”桑玨笑著應聲:“昨天夜裏下的,今兒外麵就白了呢,瑞雪兆豐年,這可是吉祥雪啊!”


    愣了一會兒,洛雲忽然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後天就是新年了!”桑玨攏了攏她身前的被子。


    “要過年了啊……”洛雲忽然歎息一聲,轉目看向坐在床畔的桑玨,目光忽然有些恍惚開口道:“珠兒跟玨兒的新衣我還沒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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