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房間,這個家像迷宮一樣,到處都是拉門,可沒幾秒,她的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帶著她走進內堂,在窄窄的走廊上走到最底,拐向右邊,拉開拉門。


    找到了,殷嶽在這裏。


    他倒在床上,身上穿著日式浴衣,看看位置和姿勢,像是站起來又摔倒。「殷嶽,你醒醒!」蔣立亭大驚失色,跪坐在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發現他全身發燙,燒得很厲害。


    殷嶽意識模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她的身影。「亭亭……」聲音十分抄啞。


    「你發燒了,我扶你躺好,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可是你太重了,麻煩你出點力,好不好?」對待病人要溫柔一點,因此她的語調非常輕柔。


    聽見她的聲音,殷嶽沒有多餘的力氣回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數到一二,你就撐起來,一、二、三!」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高壯的他抬起來,讓他躺回去。


    這麽大的動作,讓殷嶽身上的深色浴衣衣帶鬆脫,衣襟敞開,露出他皮膚驗黑,但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腹肌。


    見狀,蔣立亭臉一紅,連忙幫他把浴衣拉起來,眼睛卻情不自禁地往下看好險好險,他有穿短褲!


    幫他拉好被子,調整室內空調通風,她開始想辦法幫他降溫。


    她當然不指望一個單身男子住的地方可以找到耳溫槍、溫度計之類的東西,隻能在冰箱裏找了些冰塊,以毛巾包裹著貼在他的額頭上,至於冰箱裏的啤酒,她現在選擇無視,但會想辦法消滅掉。


    「冰箱裏竟然隻有冰塊和啤酒,我真不敢相信。」碎碎念了一下,殷嶽並沒有因為她的抱怨聲而清醒,她不禁有些擔心。想到剛才在廚房裏看見疑似食材的東西,她決定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做出補充營養的料理。


    結果她翻遍了蔚房也隻找到一點米。她洗了米,加了很多水,放進電鍋裏煮粥,然後回到殷嶽的房間。


    「殷嶽。」她跪坐在他身邊,搖晃著他。「殷嶽,你有聽見我的聲音嗎?」


    額上的冰涼讓高燒稍退,殷嶽因此找回一點點神智,聽見她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在作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亭亭?」


    「你燒得很嚴重,我得找人來幫忙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藥,在車上。」他手指向房間小桌上的一串鑰匙。「半夜看過醫生,回來來不及吃藥就睡了。」


    原來他已經看過醫生了,那就好。


    「我去幫你拿藥,你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我順便回去拿些食材,你的鑰匙先放在我這裏,不然我又要爬牆進來了。」


    「咳咳……」殷嶽突然咳了起來,他很虛弱,但表情不算痛苦,甚至帶著笑意。


    「活該,誰教你笑我!」蔣立亭怒瞪他一眼,卻為他換了新的冰塊毛巾才離開。


    她先回家,從家中找到一些蔬菜肉品,以及一些救急用品才回到殷嶽的住處,並前往車庫,在他車上找到那一大包醫院開的藥。


    捏了捏那分量有點重的藥,她不免有點生氣。


    「昨天聽起來還好好的,生病都不會講,笨蛋!」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關上車門,她正欲離開車庫,角落一個被布慢罩起來的東西卻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走過去,掀開—


    一輛重型機車倏地展現在眼前,有著酷炫的外型,特別翹的後座,車子的後視鏡掛著兩頂嶄新的全罩式安全帽。


    她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他不是不騎機車嗎?」那這裏怎麽會有重機?而且看起來保養得很不錯。「算了,這不重要。」聳了聳肩,沒有多想,她把布慢重新蓋好,抱著一堆東西回到殷嶽身邊。


    先溫了牛奶,把土司抹上海苔醬切成小塊,送到他房裏,把殷嶽叫醒後逼他吃了一點,再喂他吃下退燒藥,才放他繼續昏睡。


    接著她打算料理一鍋清淡順口的蔬菜肉粥,待他睡醒後可以吃一些。


    因為不放心,蔣立亭幹脆請假,今天不進工作室了。幸好昨天事情已經處理了大半,工作讓其他人來接手也沒問題。


    她守在殷嶽身邊,一開始緊張地不時注意他的體溫,後來他退燒了,她也安心了,一安心,,就開始打起磕睡……


    殷嶽清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亭亭?」他坐起身,看見抱著雙膝守在一旁睡著了的蔣立亭,不禁懷疑自己病到看見幻覺。


    他仍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熱度,頭也暈暈的,但比起深夜的頭痛欲裂要好多了。


    「蛤?」蔣立亭聽見聲音立刻醒過來。「你醒了?還好嗎?」她跪坐在他麵前,伸手摸他的額頭。「退燒了,才幾個小時,真是強悍的恢複力!」她隻喂他吃一份退燒藥而已。


    「我說過我會用意誌力壓下病毒。」


    她聞言挑眉。「你也說隻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他就是他自己口中那個在夏天感冒的笨蛋。


    殷嶽詞窮,轉了話題。「是你照顧我的?謝謝你,我好多了。」


    「沒錯,你總算清醒了。我去幫你盛點粥,你要吃完一大碗然後吃藥,接著再睡幾個小時。」


    說完,蔣立亭自站起身離開,當她回來時,手上拿了一隻托盤,上頭放著一碗放涼的粥,一杯水以及藥。


    「你幫我煮的?」殷嶽露出笑臉。「謝謝。」他生病中的雙眼充滿迷蒙水光,少了銳利,多了柔和。


    蔣立亭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臉紅了。「不、不客氣,我隻是逮到機會逼你吃飯而已,就像你平時逼我那樣,何況我廚藝很爛,隻會做甜點,所以算你倒黴。」她結結巴巴的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殷嶽沒有拆穿她的藉口,反正隻要是她做的料理,再難吃他都會全部吞下肚。


    正餐吃完後,接下來是藥。


    「吃。」蔣立亭非常賢慧的把藥包拆了,掌心擺著藥丸。


    吃一碗粥二話不說,但吃藥,殷嶽就皺眉頭。


    「我好多了,接下來我可以靠意誌力……我睡一下。」他翻身就要睡。


    看他像小孩子一樣逃避吃藥,她吃驚的同時覺得好笑,連忙把他拉起來。


    「你小朋友啊!還怕吃藥,快點。」她把他手抓過來,在他掌心放藥丸並遞了杯水,逼他吃。「快啊,還等什麽?」


    看看手中的藥丸,再看看眼前的女孩一臉打算跟他僵持到底的模樣,殷嶽非常想要賴—他最討慶吃藥了。


    可是一想到她為了照顧他而沒去上班,又非常擔心他的樣子……於是他抱持著上斷頭台的心情,吃了。


    「看,不是很簡單嗎?」蔣立亭笑咪咪的收回水杯,扶他躺下後述幫他蓋被。「你再睡一下,晚餐我再叫醒你。你想吃什麽?我能做的盡量做。」


    想吃什麽……殷嶽一愣,隨即笑著搖頭。「不用了,你忙一整天了,不需要特別照顧我,我睡醒就好。」


    「少來,我看見你呆了一下,你一定想到要吃什麽了,快講。」如同殷嶽看穿她一般,她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雖然他很會藏心事。


    「……我討厭吃藥,我一生病,我媽就會做銅鑼燒哄我,從小到大都這樣,直到她過世……現在我想吃也吃不到了,沒關係,隨便弄弄就好。」


    殷媽媽做的銅鑼燒……蔣立亭突然想起來殷嶽不吃甜食,但他最愛吃他媽媽做的銅鑼燒。


    「我懂。」她露出笑容道:「杏子阿姨做的,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點—我很想念她。」


    聽她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殷嶽一怔,旋即笑容溫和地望著她。


    「我也是。」


    蔣立亭看著他虛弱微笑的模樣,心頭莫名揪緊。


    銅鑼燒是嗎……


    梅家美宴工作室內,身穿白色廚師袍的甜點師傅蔣立亭一絲不荀的工作著。站在壓力鍋前,纖瘦的手臂用力打開鍋蓋,溫熱的甜香味飄出,那是用蜂蜜和黑糖熬煮的紅豆所散發出來的誘人香氣。


    對著這股撲鼻香味,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但她不敢大意,持木匙進入鍋中攪拌,趁熱將紅豆壓在篩網上,過濾雜質,留下綿密的紅豆泥,擺在一旁待涼。


    之後將鐵板上煎得金黃的圓圓餅皮迅速起鍋,在兩片餅皮中間抹上涼了的紅豆泥,並將半成品擺在鐵盤內放涼散熱,待溫度降至室溫,再一一疊放在紅漆盒裏。


    她用著挑剔的眼神審視這盤銅鑼燒的色澤和外觀,凝重的神情與她甜美的外表不符,在工作中的她相當嚴肅,專業不容人質疑。


    很好,外形上完美無缺,接下來要考驗的就是味道了。


    下午三點二十分,蔣立亭捧著銅鑼燒離開無菌低溫的甜點工作室,來到辦公室分送下午茶點心。


    「銅鑼燒?!我好久沒看到這麽單純的點心了,紅豆泥?我的愛!」女王梅林穿著一身俐落套裝,臉上妝容完美,一副商場女強人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有一身辦桌的好蔚藝,她正要出門就看見甜食,眼睛頓時一亮。


    她拿起銅鑼燒大口咬下,然後豎起大拇指對蔣立亭讚道:「好吃!我愛紅豆,再留兩個給我,我先出門了!」女王腋下夾了一疊資料,用比讚的那隻手再搶了一個銅鑼燒便風風火火的出門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三名打雜的員工,以及在位置上忙得焦頭爛額的另一枚女強人—梅紗。


    她一頭栽進企劃書裏,一邊挪會場檔期,一邊火大的講電話。


    「林經理,我們合作多少年了,哪一次你們有問題是我不配合的?這一次我幹可能退讓!你已收了訂金,我這裏有單據為證,總之,中秋節那天的場地我們梅家美宴包了……我講話態度差?你有意見,去跟我姊講!」梅紗氣到摔電話。


    「看我心軟就以為我好欺負!死老頭,訂金都收了,看到大戶要訂位又來跟我商量把場地讓人,幾次了,這一次門都沒有!」她好氣,一生氣就好餓。


    「啊,張開嘴巴。」蔣立亭在一旁等很久了,就等好友掛上電話,好親自把甜點喂進她嘴裏。


    「好好吃……」一有好吃的就可以忘記煩心事,梅紗殺氣騰騰的眼神在吃到食物的那一瞬間轉為滿足。「銅鑼燒耶,你很少做這一類甜點,好甜,但是好好吃,我姊一定很喜歡。」


    蔣立亭向來做西式甜點居多,中式、日式甜點偶爾也會做,但比較起來,宴會上還是以西式甜點的視覺效果較佳。


    「真的好吃?」蔣立亭看好友吃得開心,自己也拿了一個起來吃。


    鬆軟紮實的餅皮,甜蜜細膩的紅豆泥,是口感極佳的銅鑼燒,以這紅豆泥的出色程度,再加上一點鮮奶油,又是另一種口感,就算推出賣給任何一個客戶,對方都不會挑剔這銅鑼燒的美味。


    但是,蔣立亭卻不怎麽滿意。


    身為好朋友,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麽。


    「怎麽?這麽好吃了,你述不滿意嗎?」梅紗用手肘頂了頂她。「不要這麽要求完美。」


    「是很好吃,但是跟我記憶中的味道不一樣。」沒有這麽細致的口感,也沒有這麽充滿香氣的餅皮和紅豆泥,她記憶中的比較粗糙,甚至還會吃到硬硬的紅豆顆粒,但卻是讓人懷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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