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兒好像已經不在這裏了。


    梁春快步走上前,躬著身子,輕輕地喚道:「皇上,皇上?」


    喚到第三聲,景仁帝終於有了反應,像是回過神來,淡淡道:「還活著呢。」


    梁春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您可嚇死奴才了。」


    景仁帝繼續盯著床簾子瞧,道:「朕方才睡覺,夢見輕容了。」


    他說罷輕歎著道:「真不想醒過來呀……」


    帝王的目光變得深遠恍惚,梁春小心地道:「皇上還有天下事牽掛著,都係在您身上,皇後娘娘會體諒您的。」


    景仁帝伸手,梁春立刻扶著他起來,又接了宮人遞過來的帕子親自給他擦手,景仁帝慢慢地道:「重華宮去過了?」


    「去了,」梁春端了一盞茶呈上,一邊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王妃娘娘壓根不記得歸寧這檔子事兒了。」


    景仁帝從鼻子裏輕哼一聲:「哪是不記得,是分明沒人告訴過她,柴府裏養了一幫子飯桶,就這個腦子,罷了,能想得出替嫁欺君這種蠢事,朕也不指望他們有什麽用處了。」


    梁春笑道:「所以還是皇上想得周到,娘娘得知後,十分感動。」


    景仁帝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朕又不是為了她,朕是為著梧兒的麵子,免得旁人看輕了他的王妃去。」


    一如既往的心口不一,梁春都習慣了,一迭聲附和道:「是,是這個理,王爺與王妃本是夫妻,同為一體,看輕了王妃,那就是看輕咱們王爺。」


    景仁帝滿意頷首,繼續喝茶,梁春又道:「說來還有一樁事情,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梁春道:「王妃娘娘今日叫住奴才說了幾句話,她似乎是……知道那些事情了。」


    「嗯?」景仁帝撩起眼皮子,目光銳利:「哪些事情?」


    梁春輕聲道:「就是當初王爺墜馬的事情,她似乎有所察覺了。」


    景仁帝沉默了一下,道:「那好啊,她比朕想得要聰明。」


    他終於誇了這麽一句,然後把茶盞放下,梁春接了過去,道:「也不知大理寺和刑部查出些什麽來了。」


    景仁帝道:「沒有。」


    他把擦手的帕子往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盤裏一扔,罵道:「一群飯桶。」


    語氣裏帶了隱約的怒意,梁春便開解道:「如今有秦王妃幫襯,皇上也可寬一些心了。」


    景仁帝遂抬起眼看他,道:「你去了一趟重華宮,怎麽兜了一肚子奉承話回來?秦王妃又給你塞銀子了?」


    「皇上說得哪兒話?」梁春連忙道:「秦王妃哪會給奴才塞銀子,說起來今兒太子妃還去過一趟重華宮呢。」


    「她去重華宮?」景仁帝想了一下,道:「她從秦王妃手裏得了多少?」


    梁春比了一個手勢,景仁帝狐疑:「一百兩?」


    梁春忍俊不禁:「十文錢。」


    景仁帝嘴角抽了抽,最後實在忍不住,撫掌哈哈大笑起來:「她尚花臨也有今天!」


    次日一早,林奴兒才坐起來,顧梧就跟著醒了,他的耳朵似乎特別靈敏,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都能察覺到,林奴兒已經見怪不怪了,起床梳洗時,顧梧打著嗬欠道:「奴兒,我要給你梳頭。」


    林奴兒上回答應他,讓他給自己梳頭,之後的每天早上,他都會仔細觀察夏桃梳頭的方式和手法,不得不說,顧梧確實是一個天資聰穎的人,他學起什麽都很快,哪怕是梳頭這種細致活兒,他看個幾遍,就已經會了個七七八八,照葫蘆畫瓢,像模像樣。


    夏桃放手讓他梳,顧梧擺弄了半天,挽了一個飛仙髻,冬月誇道:「這樣式好漂亮,奴婢都梳不出來呢,王爺真厲害。」


    顧梧十分得意,給林奴兒插了一頭的珠花金簪,險些閃瞎了眾人的眼。


    林奴兒頂著沉甸甸的腦袋,有些哭笑不得,好說歹說,顧梧才準許她取下一部分,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林奴兒道:「今日不去上書房讀書了。」


    顧梧點點頭,認真道:「我知道,要和你回娘家。」


    娘家,林奴兒想,這詞兒新鮮。


    用過早膳之後,她就帶上顧梧,以及景仁帝昨天派人送來的回門禮出了宮,宮裏套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門口了,兩人上馬車坐定之後,趕車的太監一甩鞭子,輕喝一聲,馬車便轔轔往柴府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顧梧不住地掀開簾子往外看,瞧稀奇似地,看哪兒都覺得新鮮:「奴兒,你看那紅紅的樹是什麽?」


    林奴兒看了一眼:「冰糖葫蘆。」


    「那人為什麽挑著兩個大櫃子?」


    「那是走街貨郎。」


    林奴兒忍不住問道:「你從前沒有出來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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