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將手中政務合上,很是隨意道:「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初一。」


    謝杳一怔,「初一?」今日已是二十,這般算來,隻十日了。


    「孤知道有些緊,委屈你了。隻是情況特殊,議和之事,需得大婚之後,方能定奪。」


    謝杳手緊了緊,心口生疼。大婚與否,於她而言,又有何差別。殘活下來的,不過是具空殼罷了,長風一吹,怕是都要散了架。


    隻是好在這空殼還算有些用處——至少,能護一護他的親人。


    「明日大婚的禮服便能送來,你且先試試,若有不合意的地方,叫他們改就是。」


    「那禮服不必送來了,」謝杳本想將他這話堵回去,隻是剛開口說了半句,又想起自己懷裏那封信來,怕此時惹惱了他,硬生生改口道:「直接送去十三公主那兒就成。」


    這話說完,兩人俱是一愣。


    太子語氣中竟少有地帶了幾分歉意,柔聲解釋道:「胡人確是打算將十三公主送入東宮,不過隻是要了個良娣的位子罷了。」


    謝杳那話分明隻是瞎謅的,誰成想入了太子的耳,竟還以為她是不滿十三公主入東宮。


    她一時覺得好笑,也當真輕笑了一聲,不再接他的話。


    眼見著兩人間又冷下去,太子歎了一聲,「你便是做戲給孤看也好,便是連裝都不願?也罷,孤已然給了你兩盞茶的時間,」他抬眼望過來,情緒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楚,「把信拿來。」


    謝杳強裝鎮定,語氣四平八穩,「今日的信還未到時辰,哪兒收得到?」


    太子笑了笑,「方才還說你不願裝,這時候倒演上了。這唱的,不知是哪一出?」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過來,「孤在你心裏,還真是個傻的不成?」


    謝杳盤算著時辰,估摸著謝盈那邊也該成了,無甚再同他周旋的必要,便從懷中將信取出,利落塞到太子手中,往後退了兩步。


    太子顯然被她這舉動一噎,手上倒未停,展開信掃了兩眼,道了一聲「不出所料」,便徑直將信撕作兩半,「今日這信,不必回了。」


    謝杳同他隔了幾步,眼底無甚情緒地瞧著他。


    太子手一鬆,信紙飄落在地,「將死之人,你同他通什麽信?」


    這一夜謝盈並未歸府。


    謝杳亦是一宿未合眼,單單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去尋人,隻寬慰著自個兒,當她是陪同著一道出京了。


    第二日,不過辰時,便有車馬來尚書府上接謝杳,道是奉太子之命,請她去看戲。


    謝杳心下一沉,原先那點希冀登時灰飛煙滅——不必猜,她也知道看的是哪場戲。


    馬車果然停在鎮國公府外。一股濃鬱的血腥氣透過馬車並不厚重的簾子,便連車內燃著的熏香都掩蓋不住——謝杳本就沒用早膳,一路上暈得很,陡然聞見,再也受不住,半跪下去扶著車壁幹嘔起來。


    鎮國公府朱紅大門自兩側緩緩打開,帶刀侍衛自門內湧出分列兩邊。太子一路行至謝杳馬車前,抬手掀開簾子,朝裏頭止不住地幹嘔,甚至有些抽搐的人兒伸出手,「來。」


    謝杳耗了一陣兒方才平複下來,太子也不急,手仍伸在原處,靜靜等著。


    末了謝杳撐著車壁,一點點挪下去,看也不看那人一眼。隻是下馬車仍有些勉強,一個踉蹌摔下,終還是被那雙一直候著的手扶了一把。


    府門大開,裏頭的景象本該是她熟悉極了的模樣,此時卻蒙上一層血色。她忽的有些害怕,怕……


    「放心,沈辭還活著。」


    謝杳猛然扭頭看向太子。


    「人就在裏麵。怎的,不進去見一麵?」


    這話還未說完,謝杳已經抬步邁過了門檻。


    越往裏頭走,血腥味便越重。地上卻未見到什麽人的屍體,隻有連成一片的血泊,和拖拽出的血痕。


    太子跟在她身側,看著她本就憔悴的麵容愈發蒼白起來,抿了抿嘴。


    拐入正廳前的院子,謝杳腳步倏地頓住。


    她麵前十步遠,那個曾與月爭清輝的少年,如今滿臉血汙,軟甲上幾處洇著血的口子,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海裏撈出來——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旁人的。


    他左右各有一名東宮的近衛,此刻正死死按住他肩頭,「見了太子殿下,還不跪下!」


    沈辭卻隻抬頭望著謝杳。


    恰在這時,太子踱到她身側,伸手一攬,謝杳本就站不大穩,被他一帶,徑直摔在他懷裏,被死死扣住。太子製住她的掙紮,低頭在她耳畔低聲道:「都到這份兒上了,掙紮得是不是有點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蜜養青梅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惜並收藏蜜養青梅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