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作在旁人眼裏,卻是親昵得很。


    太子一笑,刻意高聲道:「能將沈家餘孽清剿,太子妃功不可沒。沈辭啊沈辭,這一封封書信,還當真請得了你入甕。」


    隔得太遠,謝杳瞧不清沈辭眼底情緒,隻看得他勾了勾嘴角,頗自嘲地一笑。


    那近衛沒什麽耐性,按他不得,便用劍隔著劍鞘狠狠打在他膝上。


    「咚」一聲。


    謝杳閉上了雙眼。


    沈辭本就受了內傷,這一跪氣血翻湧,喉頭腥甜一時未能壓住,一口血吐了出來,而後便失了意識。


    「阿辭—!」謝杳猛然掙開太子,踉蹌著奔過去,跪在他麵前,把他接在懷裏,一遍遍喚他,卻在不經意抬頭間才發覺,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


    正廳隻開了一扇門,這門正對著一把上等黃花梨木椅,木椅後是一麵竹院品古圖織錦屏風。


    沈夫人安坐於木椅之上,胸前一支箭矢沒進去大半,將人死死釘了上去。而她背後那座屏風洇上的血順著織錦蔓延開一大片,血跡暗紅。


    謝杳此時手上那隻翡翠玉鐲,正是沈夫人頭一回見她時的見麵禮。沈夫人知道她愛吃自己做的吃食,便時常做給她,即便她不在鎮國公府上,也要差人送到她府上去。


    沈夫人真心歡喜她,拿她作半個女兒,她又何嚐不是真心將沈夫人當做母親敬重?


    謝杳怔在原地,腦海中空白一片,過了許久才有眼淚大滴大滴砸下來,胸口像是點了一團火,愈燒愈烈,將要將她點著時,她才找著了自己的聲音,嘶啞開口——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未能說出口,嘴便被一雙從身後伸來的手捂住。


    她聽見太子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噓。這時候,你最容易口不擇言。」


    她被太子一麵捂著嘴,一麵往後拖,與沈辭生生被分開。


    太子低頭看著謝杳,她口中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掙紮著想要咬他。


    他拖著她往後,她便往前爬,手腳並用,拚上命一般,伸手去拉沈辭。


    太子心頭莫名有些煩躁,早知如此,他便不該叫她來這一趟。


    他開口勸道:「杳杳,睡一會兒罷。」手上卻利落得很,徑直一個手刀,將謝杳劈暈過去。


    那兩個負責沈辭的東宮近衛,見自家主子麵色不虞地將帶來的女子打橫抱起便往外走,忙不迭上前請示。


    太子頭也未回,「虎符下落仍未問出來,暫且先關押到東宮地牢。」


    謝杳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先是層疊的青紗床幔。


    「醒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太子掀開床幔,遞進一碗水來。


    謝杳沒接,自顧自坐起身來,想要從榻上下去。


    「以你的才智,當真沒想到過沈家會是今天這樣一副景象?」太子輕笑了一聲,「你如今這般,是覺著孤罪孽深重,還是你自個兒,愧疚不安?」


    謝杳動作未停,「我同殿下沒什麽好說的。」徑直便往外走。


    東宮的侍衛攔了她一下,得了太子首肯,方才放她走了出去。


    鎮國公世子借扶柩歸京之名,領兵入京,意圖不明,以謀逆罪論。


    念在鎮國公沈征盡忠盡職屍骨未寒,仍以國公禮葬。


    滿京嘩然。


    鎮國公府被封,整一條街上都不見人影。


    東宮的車馬將謝杳送到了尚書府門前,謝杳默然立了許久,終還是舉步去了鎮國公府。


    她是一個人去的,京城今日出了這般變故,一路上委實也沒多少行人。


    朱紅大門前,她先是抬頭望了一眼那塊還未來得及卸下的牌匾,禦筆親賜,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而後她便跪了下去,長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時,腳邊卻落了個物什兒。


    謝杳四處望了一眼,不動聲色將其拾起,一麵往回走,一麵在袖中將那物什兒一點點拆開,末了裏頭隻一張卷起的字條——醜時於謝府舊院,一事相求。


    甫一進府,謝盈便跪到她麵前來,兩眼哭得紅腫成了桃子,隻道是自己辦事不力,她趕到鎮國公府時,沈夫人已然故去多時,而她被扣押下來,直待到今日巳時才被送回來。


    謝杳接過她高高奉上的那枚玉佩,親手將她扶起。雖是拿準了太子不會對謝盈動手,可心裏多少還是擔憂的,如今見人好端端地回來了,已是慶幸。


    「我都未能如何的事情,怎會怪罪於你。」


    謝大人和夫人早便為謝杳提了一口氣,見她並未如所料想的那般全然崩潰,心下反而更不是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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