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趟無聲無息,幾乎是他前腳剛出去,後腳雁歸便跳進來。


    馬車再過前頭一個拐角就要進尚書府,雁歸氣息平穩,絲毫不像是暗裏跟了一路,「謝盈方才去見了寧王的人。」


    謝杳點點頭,也難為她來來回回這麽跑,便試了試油紙裏的藤蘿餅,趁著還有餘溫,借花獻佛遞給她,吩咐道:「不要打草驚蛇,先順著她來。多注意些經她手的吃食一類就好。」


    雁歸應了聲,下意識地接過酥餅而後才反應過來似的,難以置信道:「這是世子殿下買的?」


    謝杳正在思索著什麽,顯然沒領悟到她話中的震驚,隨口道:「是,我嚐著還不錯,你嚐嚐看。」


    雁歸依言咬了一口,入口的溫度告訴她這定是一路被好好焐著的。掐著時間怕她餓著,又專程去買了合她口味的吃食……雁歸想起來那日沈辭傳她來見,她單膝跪下,行的是舊日軍中的禮,請示道:「可要將她平日行蹤上報?」


    她在迎雲閣裏,自然聽說過謝杳的名字,一門心思以為是世子起了疑,讓她去謝杳身邊也不過是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誰成想平日清清冷冷的世子提起謝杳時竟極短暫地一笑,眉目裏都是溫柔,「叫你過去,從此以後你要效忠的就隻有她一個。」


    倘若不是他彼時解下了麵具,雁歸都要疑心這是不是同一個人。畢竟她記憶裏的世子,還是多年前在邊疆的樣子——驟然而起的風卷起大漠上的沙塵,他一馬當先,長劍向前一指,便是千軍共呼。


    那樣冷麵閻羅一般的人,竟也會有柔軟至此的一麵。


    興許每個人都會有那麽一個特別些的存在罷,雁歸想,不然如何在走過那些冷到骨髓深處的長夜後,還記得起來自己是誰呢。


    謝杳在府上清閑了五六日,《陰符經》早便抄好了,不過她也不急著拿給淨虛真人——天曉得他會不會再找個稀奇古怪的由頭,讓她回來抄《道德經》。


    謝盈這幾日瞧著精神是回來了,常常往謝杳跟前湊,甚至對謝杳身邊兒突然多出一個雁歸酸了兩天。


    謝杳隻冷眼旁觀著,如今知道她心裏什麽打算了,再看她的舉動,隻剩下心寒。


    太子的消息是在第七日送來的。饒是謝杳知道他行事向來高調,也架不住他徑直車輦往尚書府一停,親進了來。


    謝永同謝杳皆有官職在身,出府去迎已來不及,便在前廳相候。


    太子進來先親扶起了謝永,而後笑道:「孤在外頭便看見府上桃花開得不錯,可有幸請謝司籍作陪,賞賞花?」


    謝杳想起後園那幾株稀稀落落的桃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麵上恭敬道:「殿下抬舉。」


    既是太子發話,謝永也不好再攔著。畢竟這幾日聖上就有意加封他為太子少傅,與太子走得近些自是常理之中。兼之謝杳這層俗家弟子的身份也是顆定心丸,免了她與太子不少閑話。


    謝杳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姑娘家——連謝永這做爹的都這麽尋思,更何況朝中旁的大臣。


    謝杳跟在太子身旁,刻意落了一步的距離,因著是作陪,身邊隻跟了雁歸,餘下的皆是太子的侍從。


    「殿下突然造訪,想來是有消息了。」


    「不錯,」太子微微頷首,「還費了些功夫。」


    前麵恰是一株桃樹,太子自然而然停了步子,借桃樹做擋,遞給謝杳一紙什麽。


    謝杳往四處看了一圈,除了她同太子帶的人未瞧見別的身影,這才展開,大致瞥了兩眼。


    是張身契,最上頭名字那一行寫的是「十五」,生辰八字赫然是謝杳的——也就是謝盈真正的生辰八字。謝杳心裏有數,徑直往下看,有謝永的簽字畫押,證明人確是他買回來的。


    如此說來那日夜裏她撞見她母親手裏那份,該是謝盈的身契沒錯——那為何太子還能再找到一份兒?


    謝杳還未來得及想明白,便看見了最底下那方紅印——是教坊司的章子。


    謝杳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兒沒拿穩這張薄紙。


    從前那些片段千絲萬縷連在一處,前世清晨聽得有人向沈辭稟告的「凡教坊司中女子,賣身契一式兩份……是終身為奴的意思」,沈辭笑著同她說太子大婚那八字實則是謝盈的,於春雪掰著指頭與她細數教坊司的種種勾當。


    「能出乎你意料的事兒,當真少見。」太子展了展寬袖,往前走去,謝杳忙將身契收好跟上。


    「孤先前說你思路活泛,沒成想是從謝尚書這兒一脈相承的。」太子隨手折下一枝花兒來,「從教坊司買下人來,給你換命,倒是利人利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蜜養青梅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惜並收藏蜜養青梅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