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打量她一遍,問道:「你是何人?」


    謝盈福了福身,「李澤是我長兄。」


    誰料其中一個竟道:「長兄?正好。李澤欠我二兩銀子,你這做妹妹的,便替他還上罷。」


    謝盈在謝府日子過得不錯,手頭也寬鬆,這時候心頭正煩,隻想問出李澤的下落,想當然以為是她那兄長一時周轉不開借了同僚的銀錢,二話不說將銀錢還上。


    那人顛了顛銀子,笑眯了眼,好說話了許多,給她指了指方向,「二裏地,有家賭坊,李澤今日不當差,定是在那裏頭。」


    謝盈聽了這話才覺出不對,還想再問,兩人卻已進了寧王府的門。


    謝盈身影沒入人群。寧王府內,方才那兩人在牆根竊竊私語,其中一個惴惴不安問道:「這銀子得的這麽簡單,會不會有詐?」


    而剛剛與謝盈說話那個揚了揚手中銀票:「我們不過是王府外圍的侍從,幾輩子賺的了這些?再說,人家要我們說的,也都是實話。不過李澤這小子,這回是攤上麻煩了。」


    雖是青天白日,賭場裏卻仍烏煙瘴氣,謝盈一進門便覺難受。


    她在那些麵紅耳赤叫嚷著押注的人群外圍走過,一麵搜尋著李澤的臉,一麵又盼著自個兒找不到。


    可世間諸事往往事與願違。


    謝盈看見自家兄長時,他正一隻腳踏在賭桌上,將一把碎銀子押上,因著醉酒和激動,麵上都有些猙獰,「再來!」


    「李公子今日出手闊綽,可惜運道差了些,這麽玩下去,不知還能玩幾輪?」


    「少廢話,你可知道小爺背後是誰?」李澤拋了拋手裏銀子,「說出來嚇死你們。」


    「李公子這話說得仔細閃了舌頭!京城賭坊混的,誰還不認識幾個權貴?」


    「權貴?」李澤呸了一口,「小爺背後的可是天潢貴胄!寧王殿下!」


    一群人起哄,顯然是不信。李澤麵上掛不住,灌了半壺酒下肚,酒壺往賭桌上狠狠一擲,「這還得虧我那個從小被賣出去的好妹妹,都說教坊司那地兒吃人不吐骨頭,我看這話不對。她這幾年過得可比我這個作哥哥的舒服多了。」


    謝盈的手從袖中猛然縮回,仿佛被那張紙燙著了似的,耳邊嗡嗡作響。


    而在謝盈無暇顧及的二樓,雁歸冷眼瞧著下頭。與李澤同桌的都是她早打點好的人,知道什麽時候該激他說什麽話,都是些煽風點火的好手。


    李澤還在喋喋不休,正在興頭上,被人三言兩語挑撥幾句,倒豆子一般什麽都說了。


    賣他妹妹的錢夠家裏生活好一陣兒,直到他開始賭錢,初時還贏一些,後來家底輸了個底兒掉。討債的追到家裏,不慎打死了他爹。家裏沒了錢,過了沒多久,他娘也跟著去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極盡尖酸刻薄,數落著他那不中用的爹,數落著他那妹妹為何沒賣更高的價錢,甚至數落她既然過上了好日子,怎麽就不知道尋尋親,回來幫襯一把。


    說著說著他又高興起來,因為他想起前一陣兒他被寧王手下找著,既拿了銀子,又得了個體麵的差事——這倒還是托他那個妹妹的福,「風水輪流轉,瞧瞧,這捱過來了,可不就好了。」說著,他堆成山的賭籌推出去押注。


    這一場卻未來得及開。謝盈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怔住了。


    謝盈胸膛劇烈起伏,氣得狠了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打顫,滿腔怒罵卻一句也未說得出口,隻有眼淚糊了滿臉。


    李澤捂著半邊臉,醉意被扇醒,後知後覺自己方才都說了些什麽。他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寧王交代的差事辦砸了,會是什麽後果——肯定不會好看就是了。


    謝盈扭頭就走,李澤在後頭追上,一把拉住她,卻不知她哪來的這麽大力氣,一把揮開了他。


    雁歸見火候差不多,不必再盯著了,悄無聲息地從二樓的窗子躍下。


    因著許久不曾下過雨,山間的溪流也隻靠著山頂那點兒積雪融下來,窄窄的一條,底下被打磨得圓滑的石頭露出頭來。


    謝杳一時心癢,刻意落在沈辭身後兩步,趁他沒察覺,跳上其中一塊石頭,穩了穩身形,試探著邁出步子到下一塊兒上。


    沈辭回過頭來時正見她蹦上下一塊兒,伸平了胳膊穩著,一抬頭撞上他視線衝他一笑。


    沈辭回以一笑,「三步。」


    謝杳以為他是說隻準她再走三步,低低「哦」了一聲,輕快跳上旁邊一塊大一些的。


    山間草木有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聞起來很舒服。謝杳再度抬腳,順利搭上石頭,重心一移——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回她腳下一滑,來不及撤腳,愕然間摔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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