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裏,沈辭送謝杳回房——小姑娘在席上還好端端的,甫一出來,見了風立馬便醉倒了。


    原因無他,這回席上的酒是當地有名的「風醉」,顧名思義,是讓人見風就倒的烈酒。可這酒入口綿柔,清冽回甘,飲酒者總不自覺便容易多喝兩盞,譬如謝杳。


    沈辭向來自持慣了,除非有意放縱,在外輕易不會醉酒,這時候眼神清明望著貴妃榻上倚著的人兒。他倒還真沒見識過謝杳的酒品。


    謝杳單手支頤打量他,看著看著就笑起來,「阿辭生得真好看。」


    沈辭配合又敷衍地一笑,想著果然還是先把人哄睡過去為妙。


    誰成想這一笑落在謝杳眼裏,她登時眯了眯眼,從貴妃榻上搖搖晃晃起身,走到沈辭麵前,踮起腳勾他下巴,動作輕佻,也不知是在哪兒學的,「美人兒,給我跳支舞。」


    沈辭哭笑不得,把她手拿下來握住,「別鬧。」


    謝杳撇了撇嘴,「美人兒是不是不會?」轉而又彎了彎眉眼,「無礙,我跳給美人兒看好了。」


    她說罷,趁著沈辭一愣,便伸手去抽他懸在腰間的劍。


    抽倒是抽得漂亮,劍出鞘的聲音清脆極了,可她本就不是練家子,又醉成這副樣子,這劍拿起來都費力得很。


    謝杳雙手握著劍,劍身卻總往地上墜,她拖了拖,終是放棄了,手一鬆,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這聲響激得雁歸進門瞧了一眼——不過推開了道門縫,瞧清裏頭的情形,尤其是正對著門的世子一臉無奈地抬手按了按額角——當即便將門掩上,重新站到門外去守著。


    謝杳放棄了劍,四處張望了一圈,目光倏而一亮。


    沈辭跟著她目光望過去,衣架上有一條妃色雲霧紗質披帛。


    謝杳取了披帛來,說什麽也要跳支舞,又嫌沒有曲子相稱,指揮著沈辭叫他去撫案上架著的琴。


    沈辭看著她吆五喝六的樣子,被逼無奈,隻得去案前坐下,隨手撫了一首曲子。


    謝杳這日穿的是一身月色羅裙,為著方便行動衣裳輕盈得很,用那條披帛隨意跳了幾個步子,像要奔月而去一般,雖是步伐不穩,可也隱隱有幾分翩若驚鴻的意思。


    披帛在她腕上纏了一道,衣袖滑落,露出勝雪的小臂,她踩著節拍旋轉,披帛繞成一片朝霞般的雲霧,而雲深處那個小姑娘,飛來一眼灼到看客心底,一回首間便是驚心動魄。


    直到她踩著了披帛,自個兒絆了自個兒一下,仰麵倒下去。


    琴弦嗡鳴一聲,沈辭一手拍在琴上借力,一個縱身間,將謝杳接到懷裏,又一個旋身卸去她墜下來的力道。


    臂彎裏的小姑娘眼尾潮紅,本就上挑的鳳眸因著這一點顏色無端生出幾分嫵媚。


    琴弦震顫的餘音散進夜色,天地間刹那歸於寧靜,他似是連心跳都滯了一瞬。


    小姑娘臉頰上氤氳著薄紅,手自然而然地環在他腰間,朱唇輕啟,吐氣如蘭喚道:「美人兒?」


    沈辭臉一黑,差點兒徑直鬆開手讓她摔下去。


    這些謝杳第二日一早醒來時倒是忘了個幹淨,還被榻邊坐著將就了一夜的沈辭嚇了一跳,戳了戳他問道:「你怎的在這兒?」


    沈辭醒過來,握了握不知何時被謝杳鬆開的手——昨夜裏好容易讓她躺著蓋上薄被,臨走時她一把拽過他,死活不肯鬆,偏要美人兒陪她睡,還留了個心眼,擔心若是拽衣裳他會割袍脫身,便徑直拽著他手。


    沈辭自認沒有壯士斷腕的必要,也就留下來守著她坐了一宿。


    這時候聽謝杳這麽問,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再這麽下去,旁的不知道,你這酒量倒是能先練出來。」


    謝杳一尋思,這已經耽擱了兩日,確是不能再叫霍淳牽著鼻子走,這日便同霍淳要了州誌。


    大興各州的州誌按年曆由專人編撰,通判監察,記載的多是當地的民情,各年的氣候、收成雲雲。


    謝杳甫一開口,霍淳便命人呈了上來,道:「下官早便料到這州誌興許用得上,一早就備好了,就等著世子殿下和居士查呢。」


    謝杳拿著州誌翻閱了大半日,屋裏點了安神的熏香,沈辭一夜沒睡好,這時候便有些倦了,靠著軟墊小憩。


    屋裏沒有旁人,謝杳將州誌合上,輕歎了一口氣。


    沈辭仍是闔著眼,開口問道:「可看出什麽來了?」


    謝杳搖了搖頭,「來不及細看,隻是粗略一翻,這州誌與霍淳所說的簡直一模一樣,分毫錯處也挑不出。不過,一個知州,當真能將偌大一個州這些年的大小事務,事無巨細地全記在心裏麽?他越是挑不出錯,我便越是覺著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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