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道:「都記在心裏這事兒,本是沒什麽可指摘的,興許他時不時就翻翻州誌呢。」


    謝杳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州誌,確是有常被翻閱的痕跡。隻是她這麽仔細一看,更覺著哪兒不大對勁。


    「你看不出有什麽問題,乃是意料之中。」沈辭睜開眼,「這州誌,用的是新墨。」


    謝杳聞言一怔,反複確認過,長出了一口氣,「果真如此。霍淳這也算是百密一疏,都想到了刻意做舊,卻沒想到這一層。」這本州誌並非是原來那本,而是霍淳得了朝廷遣人來的消息時,特意趕製的一本。裏頭記載的東西自然是偷梁換柱過了的。


    沈辭喝了一盞茶醒醒神,「這類物什兒,常人拿到手時注意力皆是集中於內容上,隻要樣子做的像一些,鮮少有人會察覺出不對。霍淳的時間緊,做成這般也是不錯了。」


    謝杳後知後覺地皺了皺眉,「等等,所以你一早就發現了,還讓我在這兒看了這麽半天?」


    沈辭恍若未聞,將話頭引開,「他既是千般阻著,必有蹊蹺。明日我帶你出去,我們眼見為實。」


    謝杳這時候已然聽雁歸提過,知曉昨兒個夜裏是因著自己他才一宿未眠,愧疚之下決定不再計較他方才的報複行為。


    待兩人敲定了第二日的細節,天色已然暗下來。


    第二日,謝杳先是去尋了霍淳,道是州誌內容繁冗,昨日並未核對完,還需得再細細看上一日,又裝模作樣地多要了些相應的記冊典籍,而後便回了房裏,沈辭一身便服,已然等在裏頭。


    諸事安排妥當,又留下了雁歸做照應,沈辭帶著她悄無聲息地翻了出去。


    這日的市集顯然沒有他們先前那幾日路過時那般熱鬧,沈辭費了些功夫去找,才在一個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裏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牽著一頭瘦骨嶙峋的驢。


    那人眼神渾濁,聽到有人問價,開口要了一兩銀子。


    沈辭掏了銀子,因著還算是在知州府的直接勢力範圍內,隻問了句他是從哪邊兒來。


    那人緩慢地抬了抬胳膊,指了指東南的方向,隻在接過銀子時眼神亮了一下,當即衝著糧店而去。


    謝杳抿了抿嘴,方才那人的模樣,才真真兒像是從災區而來。她原以為沈辭隻是借著買驢,問出那人的來處,好有個方向,沒成想沈辭當真牽著那頭驢走到她近前。


    她見過這位被譽為武曲星轉世的世子殿下鮮衣怒馬,也見過他一身煞氣宛如殺神再世般打馬而過,如此親民到牽著頭驢……還真是第一回 見。


    「上去。」


    謝杳眨了眨眼,「嗯?」了一聲。


    「這一路還不知有多遠,這兒又沒有馬市,驢倒也湊合,你若是能一路走著也成。」


    謝杳明白過來他意思,「不了不了,走還是免了,容易拖你後腿的。」而後由他扶著,騎上去。


    驢行得比馬穩得多,饒是她不會騎馬,在驢背上也坐得穩穩當當。往東南走了半個時辰,已然失了人煙氣。


    謝杳忽道:「阿辭,回頭你教我騎馬罷?」


    沈辭在前頭牽著驢,聞言回頭,「怎麽突然要學騎馬了?」


    「你說哪日要是碰上什麽逃亡之類,我不會騎馬,豈不是很快要被追上?」


    「你整日到底在尋思些什麽?」沈辭皺了皺眉,許是聯想到了她先前的行事風格,深感還是有些必要,「罷了,回京我便教你。」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兩人間話漸少了。處處皆是龜裂開的土地,不少地方還是很平整的,看那樣子,先前該是耕地。


    滇南之地,往年雨水是很充足的,是以這兒長起來的灌木也更喜水一些。大旱之下,幼小些的樹木已然枯死,那些有合抱粗的大樹還頑強些。


    路愈發崎嶇難行,枯藤遍地都是,這時候謝杳倒慶幸騎的是驢——馬匹是走不得這山路的。


    烏鴉的嘶鳴乍然響起,謝杳抬頭見兩隻通體烏黑的大鳥自上空掠過,心口沒來由得一緊。


    沈辭自然也見著了,臉色一沉——這幅景象他比謝杳熟稔得多。在邊疆的戰場上,廝殺後的土地上,倘若來不及盡早收屍,禿鷲低旋的場麵是常有。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前麵看看。」沈辭鬆開韁繩,掃視了一圈,將地形記在心裏。


    「哎—」謝杳叫住他,「我若是留在這兒,還來跑一趟作甚?」


    「前麵不一定是副什麽景象。」沈辭邊說邊從衣擺上撕下一條布來,係在旁邊斜叉出來的樹枝上。


    謝杳皺著眉聽前麵愈見淒厲的鷹鳴,「略能想到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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