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應安排妥當,謝杳退到最裏一間,等待黑夜真正降臨。


    吹熄了燈,廂房裏格外昏暗,外頭的月色照不進來。眾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輕,一片壓抑的寂靜中時間過得分外慢些,是以當火把的光驟然亮起來時,都叫人疑心是不是天要亮了。


    腳步聲響起,外頭有嘈雜的人聲,隻是隔得遠,又亂,聽不真切。過了一陣兒,外頭的聲音止住,有人推開最外一間廂房的門。


    謝杳緊了緊拳,這時候該有一小部分人打頭,先進來驗過外頭的箱子。


    確也如她所料,在她默默數過叁之時,隨著「哢噠」一聲箱鎖被破開的聲音,早先埋伏在橫梁之上的人跳下,外頭兵戈相接亂成一團。謝杳的人隻求一擊,且戰且退,退回到第三間廂房中。


    埋伏的都是沈家的人,本就身手利索,這一下正是打了霍淳一個措手不及。謝杳這邊不過傷了兩人,而霍淳前頭進來的十數人此時卻都躺倒在了地上。


    霍淳的人退了出去,再度進來時,卻隻站在了第一間廂房裏,朝內喊話道:「清潭居士,我家主子有話與你相商。」


    謝杳皺了皺眉,雁歸按住她手,目光堅定地搖了搖頭。


    外麵又喊了許久,見裏頭遲遲無人應答,便退出去。


    不過片刻,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回卻是謝杳這幾日相熟的聲音——霍淳自己親進了來。


    「為表誠意,霍某人已令人都退了出去。居士這般死守下去不是辦法,何不出來一見,尋一條於你我都有利的路?」


    「居士是聰明人,聰明人合該識時務些。守得了一時,如何守得了一世?」


    他話音未落,謝杳推門而出,雖是孤身一人,可那抬步間的氣勢,像是身後跟了千軍。


    霍淳朗聲而笑,「好膽量。」


    她推門那一下動靜極大,是以霍淳並未注意到幾乎在同一瞬間,有人自她身後上了房梁——正是雁歸。


    雁歸合著她步子走,房梁之上本就隱沒於黑暗,屋中又沒什麽旁的人,霍淳的注意力全然係在謝杳身上,自然對雁歸毫無所覺。


    謝杳在第二間廂房正中駐足,與霍淳之間隔了整一道大開著的房門,兩人遙遙相對。雁歸潛行到房門處,也不敢再往前。


    「霍知州是有何事相商?」


    「自然是大事。」霍淳拂袖,「居士此番護送災銀而來,何不就此留下,與我共謀大業?」


    「共謀大業?」謝杳麵上雖不顯,心裏卻咯噔一下,先前理不通的種種仿佛驟然搭上了線。


    她原本隻以為霍淳膽大包天意欲將災銀收為己有,卻解釋不通他為何一門心思粉飾太平——明明可以照常報上,歡天喜地將朝廷的人送走,再暗地裏將這銀子收入囊中。


    原是他早便預備著反了的,怕是正拿她和沈辭這兩位欽差開刀,一是師出有名一步打響旗號,二是正好將災銀充作軍餉,方便進一步招兵買馬。


    「朝廷昏聵,君主無能,才使外戰不力,哀鴻遍野,百姓易子而食。霍某不才,民心所向,想叫這江山換個姓氏。」


    話音落定,外頭守著將此處圍起來的將士高舉火把,齊聲高呼,聲音震耳欲聾。


    霍淳義憤填膺接著道:「內裏的諸位弟兄,若是看夠了屍骸聽夠了哀嚎的,大可以走出來。」


    「放肆!」謝杳猛然打斷道,他這分明是想先動搖了人心。


    「居士若是還在等著鎮國公世子回來,便大可不必了。當日我派遣去為世子送行那隊人,已將世子送到了黃泉路上。」霍淳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瞧著歎惋得很,「京城委實是個安樂窩,昔年赫赫威名的少年將軍,也在京城磨軟了骨頭,竟如此不堪一擊。」


    謝杳冷笑,提高了音量質問道:「你以愛民為號,讓這些人為你前仆後繼地赴死。可就在你的轄區,百裏之內,就有餓殍滿道。一州知府尚且做不好,尚且中飽私囊窮奢極欲,談何天下?笑話!」


    霍淳眸光微動,似笑非笑道:「居士這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了。」


    霍淳這話甫一出口,謝杳斷喝一聲「雁歸!」往後退去。


    倘若時機得當,雁歸能一擊將霍淳斃命,這局也便解了。


    說時遲那時快,霍淳早先借著拂袖的動作,已然將一把小巧的袖弩握在掌中藏於身後。在雁歸躍下前,一支弩箭直直衝謝杳而去——雙方動得都是擒賊先擒王的心思。


    雁歸見勢不妙,此時再轉過力道去已來不及,情急之下隻能將手中匕首擲出去。那袖弩設計精巧,雖隻有巴掌大小卻甚是強悍,兼之雁歸來不及判斷位置隻依著直覺甩出匕首,刀刃打在上頭也隻擊歪了一點兒弩箭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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