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刺破皮肉的聲響聽得雁歸心裏一揪。


    霍淳所在的最外一間廂房的外門大開,明晃晃的火把照著一片森然的兵刃,不等霍淳吩咐,那些將士已然向裏衝進來。這時候再去挾持霍淳怕是凶多吉少,雁歸當即後撤,護著謝杳飛速退回去。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勝負已分。


    兩人退回第三間廂房內,前腳剛進去後腳門便被緊緊閂好,一時雙方又對峙住。霍淳的人仍在外麵喊些什麽,不過是些勸降的話,雁歸沒留意去聽,一臉凝重地查看謝杳的傷勢。


    因著謝杳畢竟是女兒身,雁歸扒開她衣裳的時候,眾人皆低下頭各自回避。


    雁歸將她上衣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個左肩來,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弩箭刺入謝杳左肩,幾乎整根沒了進去,箭頭一遇著阻力便生出了倒鉤,嵌在她血肉裏,不可輕易拔出——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箭頭沒有淬毒了。


    殷紅的鮮血順著謝杳左臂淌下來,勉強可以視物的光線裏,她今日這身玄色的衣裳倒成了最好的遮掩。


    雁歸剛要開口,便被謝杳緊緊握住手。她臉色慘白一片,唯獨眸光堅定,什麽也沒說,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雁歸明白她的意思,他們此時被困於此,外頭的當他們是囊中之物,還未強攻也隻是不想徒增傷亡,慢慢耗著他們。這時候謝杳不能倒,謝杳倒了,人心勢必動搖。


    雁歸默不作聲地將她衣裳拉上去整理好,小心避開她的傷處。生受這麽一箭是何滋味雁歸是領教過的,昔日連她一個練武多年的且都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遑論謝杳這副金嬌玉貴的身子。


    雁歸清了清嗓子,幹澀道:「不過蹭到了皮肉,無甚大礙。」


    謝杳的額頭上全是虛汗,她抬起右手抹了一把道:「不管外頭說什麽,不必去聽。鎮國公世子是何等人,萬不會折在宵小手裏,既已生變,他必然會察覺,領兵回援。再者,我早已遣人去請兵,多守一刻,我們的勝算便大一分。」她說這話時聲音沉穩,聽不出絲毫異樣,整個人卻是全借著雁歸暗裏扶著才站得住。


    底下人齊聲應了是,又有人道:「今日縱有一死,也是死得其所。」


    雁歸扶著謝杳找了個地兒坐下,看著她緊鎖著眉頭目光卻仍一片清明的樣子,莫名想起了沈夫人。


    雁歸沒佩服過什麽人——畢竟她自個兒走得這條手刃仇人的路,已是被大多數人欽佩的了。唯獨沈夫人,於她既有救命恩情,又有教導之義。是沈夫人第一個叫她發覺,原是女子也可活成這般,巾幗不讓須眉。


    勝敗乃兵家常事,在邊疆有一回,沈夫人暫駐的城池被圍了整三個月。那時候雁歸跟在沈夫人身邊兒,不管多麽惡劣的處境,隻要能看見沈夫人,便安定下心來,沒有理由地相信他們會贏。那場仗後來他們也確實贏了。


    雁歸沒想到,謝杳看著柔柔弱弱一陣風都能吹散了似的,骨子裏那種能叫人安心的堅定,與沈夫人竟有幾分神似。


    與此同時。


    沈辭隔著盔甲揉了揉心口,遲舟見了一夾馬肚子趕上去,低聲問道:「主子可還是不適?」


    沈辭回身望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將士,「無礙。傳我將令,全軍加速,天亮前趕到知州府。」


    他自打黃昏時候起便心頭堵了一塊似的,本是要在臨郡留一夜,待到天亮再出發,這一來坐臥不安,擔心謝杳那邊,索性當即啟程。


    馬蹄噠噠響成一片,遠遠望見有人往這兒來,四五個人,皆騎著馬,沈辭一勒韁繩,抬手示意身後的將士皆停下。


    遲舟領了一支十數人的小隊打馬跑出去,呈包圍之勢將來人圍起來。


    說來也巧,來人當中恰有沈家的,與遲舟一照麵登時猶如意外找著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這幾個人本是被分出去請兵的,誰成想專門尋沈辭的那幾個沒尋著人,倒叫他們誤打誤撞上了。


    遲舟聽了個大概,心倏地沉下去。自家主子有多在意謝府上那位小姐,旁人興許不知,他是知曉的。捧在心尖兒上的至寶,哪兒容得絲毫閃失?


    不知過了究竟多久,外頭的聲音漸弱,謝杳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聲音裏是再掩飾不住的虛弱,怕被人聽出來,隻能附在雁歸耳邊道:「霍淳是預備強攻了。」


    雁歸忙道:「省些氣力,我知道怎麽做。」


    謝杳疲憊地點點頭,聽雁歸一一道明,又補了兩句。


    待霍淳的人當真攻了進來時,時間仿佛被拉得極長。


    長槍從門外貫入,逼屋內的人往後退,撞門的聲響一聲響過一聲。眼見著門要被破開,有人啐了一口,硬生生頂了上去,下一刻便被釘死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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