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垂淚,映在沈辭眼瞳裏,火光明滅跳躍。


    這幾日來他片刻都未離過她身,自責為何要把她留在這兒,讓她陷入險境,為何不能帶著她走,將她先安頓好。


    那日倘若他再晚來一刻鍾,倘若她帶著的人沒能撐到那個時候……那他或許連這麽守在榻前的機會都沒了。


    沈辭用手描著她掌心的紋路,開口同她說話。


    「杳杳,醒一醒,醒一醒好不好?先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同你爭執,不該對你說那麽重的話,你別賭氣了,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說了許多,如果謝杳這時候是醒著的,必然要驚歎於他向來人狠話不多,竟有一日也能喋喋不休如此之久。


    不知不覺進了後半夜,沈辭抬手撫過她臉頰,聲音沉下去,「我第一回 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被劍鋒一掃,嚇得連閃躲都不會。幾年過去,當初那個被樹枝蹭破皮都嫌疼的小姑娘,也能帶著這麽重的傷而麵色不改,獨當一麵了。」


    他歎了一口氣,「杳杳,我知你非池中物,但我依然很想你能一直同當年那個未涉世事的小姑娘一樣,受不得半點委屈,忍不了半點疼。這條路太苦太累,我如何狠得下心讓你繼續走下去?」


    謝杳另隻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她迷失在夢裏,光怪陸離的夢境一個接一個,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隻是這麽一直做夢讓她身心俱疲,讓她很想就這麽睡下去,安安穩穩地沉睡下去,哪怕再也醒不過來。


    最後一個夢境,她淹沒在湖水裏,本能地掙紮了兩下後心中竟莫名靜下來,也是累了倦了,索性任由自己緩緩墜下去。


    一片靜謐中,忽然有人跳進水裏,奮力遊來,遙遙向她伸出一隻手。謝杳下意識地剛將手搭上去,便被一把拉住,往水麵上浮。


    謝杳這時候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遑論記起來這來拉她的人。她努力想睜開眼,卻被水麵上方刺目耀眼的光灼痛,來來回回嚐試了無數遍。


    那人半擁著她往上遊,握著她的手倏而一緊。到達水麵接觸到空氣的那一霎,謝杳終於睜開雙眼。


    察覺到她異樣,沈辭正死死握著她手,迭聲喚她,如今驟然對上她雙眼,大喜之下竟一時愣了神。


    謝杳腦中的空白正被逐漸醒來的意識填補起來,在她全然想起來前,卻已然開口,氣若遊絲道:「阿辭,我冷。」


    她渾身被汗打濕,倒真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發過了虛汗,身子便因著冷抖起來。


    「郎中!」沈辭將錦被給她蓋好,又多加了一床,親倒了一杯熱水,把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又將被子拉上來蓋嚴實,慢慢將水喂給她。


    郎中趕忙進來,先切過脈,顯然是鬆了一大口氣,稟道:「謝小姐能醒過來,便已無大礙,慢慢用藥調養著便好。」說完又開了新的藥方,急急下去看著煎藥。


    謝杳這時候全然醒過來,仰頭看了一會兒沈辭,見他這兩日竟清減不少,往日好看的眼睛裏全是血絲,一眼就知道他這些日子定是沒歇息過。謝杳頗有些心疼地皺皺眉,聲音還是發著虛,「就這麽兩日,你就能憔悴成這樣。不知道的還當受傷的人是你呢。」


    說完,她本想抬手摸摸他臉頰,隻是剛剛動了一點兒,先前因著剛醒而暫失的痛覺便回了來,疼得她臉色霎時難看起來,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氣「嘶——」


    沈辭將她手放回去,「別亂動,你傷在肩頭,一個不小心就要牽扯到的。」


    疼痛綿長而尖銳,謝杳眼淚都要下來了,聲音裏倒是有中氣了不少:「這也太疼了,不行,我還是昏過去得好。」


    沈辭終於有了些笑意,「喝過藥再說。」


    謝杳低頭看了看自己肩頭被纏起來的傷,她衣裳左肩處被剪開,方便傷口透氣。


    名貴傷藥不要錢一樣往上撒,血是早止住了,隻是瞧著傷口不小。


    謝杳歎了口氣,悲傷道:「指定要留疤了。」說完不等沈辭接話,又立即道:「不過我尋思著傷口齊整些的話,這兒正好能畫一支芍藥。」


    沈辭好氣又好笑,「你精神頭倒是好得快。你這傷快些好起來,用上去疤的藥膏,順利的話興許留不下疤痕。」


    謝杳想了想,沈家世代執掌邊疆兵權,打仗受傷家常便飯似的,手上定然是有些靈丹妙藥。思及此她心情愉悅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藥煎好了,被雁歸親送進來。


    雁歸本也不是個會說話的,此時見謝杳好轉過來明明慶幸得緊,卻並未多說什麽。謝杳眼尖,見她眼下也烏青一片,麵容蒼白憔悴,想來也是不曾放下心來歇息過,心尖兒都軟了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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