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伺候慣了,以後就會變成不想自己動手做,那並不是件好事,何況伺候老婆……娘子也是應該的。」他說出自己的理由。


    「那就照相公說的意思吧。」冬葵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當今男子都認為妻子該服侍丈夫,隻有自己嫁的男人不一樣,不過也因為與眾不同,讓她心中始終有一道陰影,就怕留不住他。


    區明海笑意晏晏地將飯菜擺在桌上,盯著正在讓小菊梳頭的新婚妻子,因為看得太久,讓冬葵都不好意思了。


    「相公在看什麽?」她薄嗔地問。


    「當然是看我的娘子。」他大方地承認。


    「又不是第一天見到。」冬葵斜睨地說。


    「因為現在身分不一樣了,感覺自然就不同了。」他油嘴滑舌地拍起馬屁。「現在才發現我的娘子長得真是漂亮,沒有女人比得上……」


    冬葵從鏡中見到小菊在身後偷笑,不禁嬌斥。「好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我說的是實話,不怕被笑。」


    等到梳洗好了,冬葵將那本醫書拿給他。「先看看這本《外科圖說》是不是相公要的?」


    區明海馬上正經地接過那本有些陳舊、被翻閱過上百次的醫書。


    「就是它……就是這本沒錯……」才不過翻了幾頁,就看到裏頭介紹大約三十多種傳統外科器械,像是柳葉刀、尖頭剪、藥竿、烙鐵等等,不禁欣喜若狂。「你也過來看……」


    她也跟著坐下。「聽書鋪的高老板說他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平陽縣找到,原本的主人聽說就是一位八十高齡的老大夫,不過已經過世十年,他的家人直到最近才在整理遺物……」


    「太好了!裏頭也有記載一些內服藥……」


    「在哪裏?」冬葵把頭探了過去。


    「就在這裏……」


    夫妻兩人就這麽聚精會神地看起那本醫書,把桌上的飯菜都忘了。


    「大姑娘、姑爺,等吃完再看吧!」小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連說了兩次,都沒人理她,隻好由著他們去了。


    而擺在桌上的飯菜也自然拖到午時過後、都涼了才吃,不過兩人都不以為意,還吃得津津有味。


    依照此地的習俗,放了三天婚假,區明海今天正式恢複上班。


    成了紀家的女婿之後,自然也沒人再把他當作夥計看待,加上那次的手術揚名京城,大家都很自然地稱呼一聲「區大夫」,如今就隻差一張行醫令了。


    正午剛過,六安堂來了一位右手手腕的皮膚上長了顆瘤的病人,已經痛到舉不起來,而且大到連袖子都套不進去,更無法工作,隻好來求診了。


    「這瘤必須切除才行……」紀大夫把脈問診之後,便這麽告知病人。


    「都聽紀大夫的。」病人也很信賴他的醫術。


    而區明海端詳了半天,口中低喃著——「這裏也沒辦法做切片檢查,無法確定是惡性還是良性的……」


    「明海,你還不能幫病人動手術,那麽由我來做,你則是在一旁告訴我該如何進行。」身為嶽父,也不希望女婿冒任何風險,隻是連自己也不曾切除過這麽大的瘤,多少會猶豫。


    區明海頷了下首。「是,那麽就先把瘤切除再說,不過……麻沸散是用在全身麻醉上,應該不需要用到。」


    「那麽該怎麽做比較恰當?」紀大夫撚著胡問。


    翁婿倆一麵看著瘤,一麵思索。


    「隻要能阻礙血液循環就可以了……有了!」他看著病人的右手臂,陡地靈機一動。「就用立柱、釘環和係繩的方式,用說的很難形容……」


    於是,區明海拉了張椅子,讓病人坐在梁柱旁,接著將他的右手舉高,再用釘環固定,就可以進行局部手術了,這種方法既能止血,也能減少疼痛。


    「去把你們大姑娘請來,順便將手術箱也帶來!」他跟一位夥計說著,雖然冬葵已經嫁給自己,紀家上下對她的稱呼還是跟過去一樣。


    「要她來做什麽?」紀大夫有些疑惑。


    「要成為一名醫者,必須有更多的臨床經驗,也就是實際參與手術的意思,隻要有機會,我想讓娘子來擔任助手,可以多看多學。」區明海很自然地回答。


    這番話讓紀大夫眼底又多了一分驚奇,雖然早知他的觀念與當今男子不同,不過能夠如此支持女兒的理想,也唯有他才做得到。


    他的女兒嫁得值得!


    沒過多久,冬葵抱著手術箱來了。


    而病人的右手臂也因血液不流通而麻痹,可以開始動手術了。


    區明海在一旁指導。「先用花椒鹽水消毒……手術刀!」


    雖然隻是小小的局部手術,不過馬上傳開了,不隻是前來看病抓藥的,就連經過六安堂門口的路人,聽聞消息也來湊熱鬧。


    「……可以縫合了!」


    在經過半個多時辰之後,切除手術圓滿完成了。


    接著,紀大夫在傷口上覆了塊膏藥,幫助結痂,並開了口服的藥方,讓病人帶回去煎來喝,區明海也特別囑咐病人不要碰到水。


    「嶽父辛苦了。」區明海咧嘴笑說。


    紀大夫用袖口抹了下額上的汗水。「呼……已經好多年不曾這麽緊張,還好有你在身邊,否則我可是連手術刀都拿不穩了。」


    「爹做得很好,可不像是頭一遭。」冬葵也誇獎地說。


    他嗬嗬一笑。「隻要病人能夠痊愈就好。」


    「沒錯。」但願是良性的,區明海在心中思忖。


    冬葵看著翁婿倆相處得這麽融洽,可不輸給親生父子,覺得自己很幸福,也慶幸沒有因為旁人的眼光和閑言閑語,而選擇倉促嫁人,一直拖到現在,原來都是為了等待這個男人來到身邊。


    這樣的幸福若能一直維持下去,該有多好。


    於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可以說相當平順,轉眼間便到了霜降。


    就快立冬了,對六安堂來說,並沒有任何不同,不過對區明海而言,行醫令遲遲沒有拿到,讓他有些焦急,又一籌莫展。


    「……我也問過太醫署丞好幾次,不過他總說還在研議當中,畢竟用手術刀將病人的肚子剖開再縫合,著實少見,得要多方考慮,就不知要等到何時。」紀大夫也很心急。


    區明海也不便要嶽父再去多催幾次,隻好耐性地等下去了。


    又過了兩天,外頭剛下過雨,石板地一片泥濘。


    隻見一頂精美轎子緩緩地停在六安堂大門口,其中一名護衛先在門口往裏頭看,似乎在確認有無危險。


    「主子!」護衛掀起轎簾喚道。


    從轎內步出一名頭戴金冠、身穿華衣的少年,在兩名護衛的保護之下,舉步踏上石階。


    這時,因為沒有病人,外頭的雨已經停歇,區明海正打算出去透透氣,見到這名少年跨進門坎,身邊還有隨扈,頓時愣了一下,很難不去聯想到豪門第三代或第四代。


    「請問……」他拱起雙手說。


    少年上下打量眼前這名五官輪廓看來與其他人有些許不同的異族男子,下巴微抬,目光十分高傲,彷佛生來就比別人高高在上,讓區明海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心想還是八角可愛多了。


    「你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那位神醫?」猶帶稚氣的嗓音,卻是盛氣淩人。「這神醫二字,可不是人人當得起的。」


    區明海看他不過十二歲,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又很狂妄,想必是家庭環境所造成的。「是大家誤會了,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神醫,幫人治病,除了人助,也要天助,不能全靠大夫。」


    「話倒是說得好聽。」少年淡諷地說。


    他也不以為意,因為在醫院也經常遇到被家長寵得無法無天的小病人,根本不懂什麽叫禮貌,又不能修理他們,所以生氣也沒用。「就不知道小公子是來看病還是抓藥?」


    「啊!」聽見前頭傳來說話聲,紀大夫便從煎藥的小廚房出來,才上前幾步,認出這名少年,大為吃驚。「這不是太……」


    少年舉起右手,示意他別泄漏了身分。


    「是。」紀大夫心中驚疑不定,萬萬想不到當今太子會親臨六安堂,就不知所為何事。


    看來這個孩子不是普通人,區明海也不是有眼無珠,隻是對醫師來說,身分並不重要。「嶽父認識這位小公子?」


    紀大夫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這……對,我曾幫這位小公子看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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