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六安堂來了一位神醫,而且前陣子成了紀大夫的女婿,所以特地前來瞧一瞧,另外……」少年口氣依舊傲慢,彷佛施恩似的說。「我的身子有些不適,也順便看看。」


    聽少年這麽說,區明海眼神也變得專注。


    「是哪兒不舒服?」紀大夫聽聞近日皇上龍體欠安,如今太子也出了問題,事關重大,不敢馬虎。


    少年指了下自己的胸口。「有時睡到半夜,會喘不過氣來。」


    「呃……」紀大夫接收到來自少年貴客的眼色,腦中迅速地掠過一個念頭。


    「明海,就由你來吧。」


    「可是行醫令……」


    「就由你來看吧!」少年唯我獨尊地下令。


    區明海又瞥了嶽父一眼,見他同意,這才點頭。


    「那麽請嶽父先讓這位小公子到診間稍坐,小婿去拿聽診器過來……」說著,他轉身就往後頭走去,沒有注意到當他說出「聽診器」三個字時,少年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之色。


    見女婿離開,紀大夫才小聲地開口。「太子殿下……」


    「我自有道理,你可別說溜了嘴。」少年哼道。


    「是。」紀大夫拱手一揖。


    過了一會兒,區明海拿著自製的聽診器,掀起布簾,走進診間。


    「請小公子先把前襟拉開些……」他在凳子上坐下來,待少年照做之後,便將聽診器的一端抵在心肺之間。「好!深呼吸……」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區明海從另一端傾聽著。


    「吐氣……再深呼吸……」


    連做了幾次之後,區明海才收起聽診器。「可以把衣服穿好了。」


    「如何?」紀大夫關切地問。


    區明海搖了搖頭。「沒什麽問題,一切正常。」


    「那就好。」萬一太子殿下出事,朝中必定大亂。


    「……這個聽診器跟我見過的不太相同?」


    冷不防地,少年蹦出這句話來。


    慢了好幾拍才聽懂的區明海,不禁呆住了。


    「你說……你見過其他聽診器?」區明海想再確認清楚。


    少年板起早熟且俊俏的臉蛋,舉起右手,揮了兩下,示意紀大夫和護衛都退出診間,不準有人偷聽。


    「……你是位醫師。」他用的不是疑問句。


    區明海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因為真的沒想到會遇到「同類」,都是穿越過來的。「你……難道你也是從……」


    「不!」少年涼涼地啟唇。


    這個「不」字讓區明海心口一沉。


    「我出生在這個朝代,隻不過在幾個月前,曾經到過一個怪異的地方,車子不用牛馬來拉,就能在街上跑,住的房子也大不相同,甚至還能從箱子裏看人唱戲,還有些人生來就是金頭發、黑皮膚、藍眼珠,簡直是不可思議,尤其是生了病還要打針……要是想吃什麽,隻要拿起一樣東西按個幾下,然後說說話,自然會有人送到家裏來……」


    少年愈說愈起勁,完全露出符合年紀的表情,一臉孩子氣的比劃著。「還有男女當街做著不知羞恥的舉動,女人也是袒胸露背……」


    「你是怎麽去的?」他激動地抓住少年。


    「我也不太清楚,隻記得那天晚上睡不著覺,便踏出寢宮,想到花園裏散心,才抬頭看著月亮,突然就到那個地方了,甚至被一個無禮的女人撿回家,要不是念在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低頭,早就殺了她……」


    「那你又是怎麽回來的?」區明海驚愕地問。


    莫非也是因為超級月亮才穿越的?


    該不會是同一天吧?


    聞言,少年低哼一聲。「若我能事先知曉,絕對會把那個女人一塊兒帶回來,好挫挫她的銳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麵前囂張。」


    「那我也會突然回去嗎?」


    「這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少年神情有些落寞,多希望能再去一次,再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總是叫他小鬼的女人,因為還未開口跟她道聲謝,甚至道別。


    區明海心頭不禁涼了半截。


    「既然確定你是從那個地方來的,會把病人的肚子剖開再縫起來,而且還能活著,也就不足為奇了。」他就是聽到一些傳聞,還把太醫署丞找去詢問,直到今日才得以出宮,親自前來確定。「再過幾天,行醫令應該就會送到,你便可以開始幫人看病動手術了。」


    「嗄?」他是怎麽知道的?


    「我該走了!」少年作勢起身。


    想起身為醫師的責任,區明海定了定神。「等一下!你不是說半夜偶爾會喘不過氣來,可是方才聽了心音,卻又很正常……請把手給我!」


    少年隻好坐下來,將右手伸過去。


    他先測量脈搏,看一分鍾心跳的次數正不正常。「晚上會睡不著嗎?會不會經常作夢?平日都吃些什麽、喝些什麽?」


    「被親兄弟追殺的噩夢倒是常作,至於吃的都很一般,沒什麽兩樣,每天喝的都是參茶……」少年歪著頭說道。


    看來這些出身豪門的小孩也很辛苦,區明海不禁有感而發。「隻喝參茶,不喝開水?」


    少年發出嗤哼。熱書吧。「開水是老百姓才會喝的。」


    一聽,他決定收回前言,這個小孩真的很欠管教。「依小公子的年紀,不需要吃得太補,參茶也太躁熱,改喝開水試試看,夜裏應該會好睡多了。」


    「知道了,我會交代下頭的人去辦。」少年又擺出尊貴的架勢和口氣。「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區明海嘴角抽搐,差點笑不出來。


    等在診間外頭的護衛見到主子出來了,馬上貼近左右。


    紀大夫則是一路送到大門口,等轎子漸行漸遠,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嶽父,這位小公子究竟是誰?」區明海隨口問道。


    「呃……這個……你隻要曉得他的身分高貴,要小心伺候就好。」他模棱兩可地回道。


    他歎了口氣。「不管他是誰家的小孩,那都跟我無關……」重點是到底有沒有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萬一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發生,根本防不勝防,又該如何留下來?區明海憂心忡忡地忖道。


    就在兩天後的早上,太醫署果真如少年所言,派官員將行醫令送到六安堂,當麵交給區明海。


    「這就是行醫令……」區明海打開木匣子,裏頭擺放了張紙,有些類似現代的證書,最後還蓋上太醫署丞的印章。


    冬葵很為他高興。「真是太好了,從今天起,相公就能幫人看病了。」


    「幫我收好。」隻要是重要的東西都交給老婆。


    「是。」她笑吟吟地接過木匣子。


    「總算可以穿上它了……」區明海將這件早就請裁縫做好,折在衣櫃裏的醫師白袍拿出來。


    「你們那兒的大夫都是這麽穿嗎?」她新奇地問。


    區明海整理了下袖口,「對,可不要小看這件白袍,它除了代表專業和關懷,也代表一種權力,能得到病人的信任和依賴,不過相對的,承擔的責任也更大,因為病人把他們性命全都交給了我。」


    「相公不是說過,絕對會盡全力來醫治病人,隻要這麽想,就算病人真有個萬一,相信他們也不會怪你的……」冬葵握住他的手。「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都會跟相公一起去麵對。」


    「我愈來愈喜歡娘子了。」他漾開迷人的笑臉。


    「貧嘴!」她嗔笑地說。


    「我說的是真話。」區明海擁住她的肩頭。「真的好希望阿公……就是我的祖父能看到他的孫媳婦,真想看到他開心的表情。」


    「我也希望娘能看到你……」冬葵能體會他的心情。


    「一定會的……」他慢慢地俯下頭。


    四片唇才剛貼上,就在這當口,虛掩的房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啊!」本來要進屋的小菊,又趕緊退出去。


    區明海不得不放開懷中的嬌軀。「我開始懷疑你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隻是沒想到大白天的,姑爺就……」小菊紅著臉咕噥。


    雙頰緋紅的冬葵也替丫鬟說好話。「相公別怪小菊,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在你們家大姑娘的麵子上,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下次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要記得敲門。」他佯哼地說。


    「是,姑爺。」小菊低著頭回道。


    他又整理了下白袍。「那我到前堂去了。」


    「待會兒我也會出去幫忙。」冬葵送他到門口說。


    等區明海來到前堂,所有的人見他身上穿了件白袍,就如他所料,紛紛圍了過去,開始問東問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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