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相公。」冬葵也確實感到最近使不上什麽力氣,走了一會兒的路就感到疲倦,見他將圍巾繞在脖子上,不禁失笑。「相公最近都這副打扮出門,很多人也跟著仿效,還直誇說暖和多了,不必擔心著涼。」


    「真的嗎?能夠少一點人生病也是好事。」他跟著笑了。


    「路上小心。」冬葵一麵叮囑,一麵送他出去。


    「姑爺!姑爺!」


    小菊驚慌的叫聲讓他們心頭一凜,以為又出了什麽事。


    「怎麽了?」他問。


    「皇上……皇上下了道口喻……要姑爺即刻進宮……」小菊不知所措地回道。


    區明海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


    皇上要見他?是在古裝戲裏頭,動不動就把人推出去斬了,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上?


    「相公?」冬葵也同樣麵露憂色。


    他呆愣了好久,才意識到代誌大條了。「皇上真的要見我?現在去嗎?那見了麵之後要說什麽?」


    「宮裏有派人來接姑爺,正在前堂等候。」小菊說。


    冬葵輕扯了下袖子。「相公,咱們先到前堂再說。」


    「隻能這樣了。」區明海忐忑不安的往前堂走,並仔細凝聽冬葵教他一些麵聖該有的規矩。


    皇上會問些什麽呢?


    萬一回答不出來,腦袋會不會真的不保?


    區明海嘴角泛出苦笑,他想當個普通大夫,隻要幫人看病就好,不想見到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才跨進前堂,他就見嶽父和六安堂裏所有的學徒、夥計都排排站,還有一名趾高氣昂的官員站在前頭,連忙跟冬葵一起上前見禮。


    「你就是區明海區大夫?」


    「我就是。」他拱手回道。


    官員挑了挑眉,像是在衡量他有幾兩重,又該不該乘機巴結。「皇上有旨,要你帶著一個叫聽診器的東西,即刻進宮,不得有誤,快跟本官走。」


    「帶聽診器進宮?呃……是。」區明海看了冬葵一眼,冬葵會意過來,立刻去拿。「嶽父,有關傷員……」


    「我會去幫他們換藥,等會兒進了宮之後,你說話千萬謹慎。」紀大夫也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宣召。


    他苦笑一下。「是,嶽父。」


    「相公,聽診器拿來了。」冬葵很快地回來了。


    於是,區明海坐上停在外頭的轎子,在眾人憂慮的神情之下進宮了。


    「聽說現在這個皇上是個明君,很為百姓著想,應該不會一個不爽就砍人腦袋才對……」他坐立不安地摸了摸脖子,總覺得涼颼颼的。


    走了很長一段路,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住了,恁區明海平常的膽子再大再穩,也不禁開始冒汗。


    「請下轎!」光線從掀起的轎簾外透進來。


    區明海等眼睛適應明亮,這才下轎,跟著那名官員改用步行的,他忍不住打量身處的環境,當然比不上曾經去過的北京紫禁城,那般宏偉壯觀、肅穆崇高,可是眼前這座擁有三百年曆史痕跡的巨大宮殿群,紅牆黃瓦、金碧輝煌的氣勢依舊令人屏息,也為之讚歎。


    待他走到頭都暈了,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總算到達麵聖的地方。


    「……皇上有旨,宣區明海晉見!」


    太監用著拔尖的嗓音在殿外大聲傳旨。


    跟電視上演的一模一樣,要不是氣氛緊繃,區明海真的會笑出來。


    「跟本官進去吧!」那名官員小聲地說。


    區明海有禮地回了一聲「是」。


    待他們躬著身進入皇帝的寢殿內,隻聽到一陣咳嗽,似乎有痰,光聽聲音就可以確定當事人身體有多不舒服。


    「……啟稟皇上,臣已經到六安堂將人帶來了。」那名官員稟明之後,便朝區明海低喝。「還不快點叩見皇上!」


    他連忙屈膝叩首。「草民區明海見過皇上!」


    「還有我!」一個略顯稚氣卻又傲慢的少年嗓音不期然地響起,讓他本能地抬起頭,定睛一看,就是那天到六安堂的孩子,身上的穿戴更加彰顯出未來儲君的尊貴身分。


    「草民見過太子!」難怪口氣那麽狂妄。


    坐在寢榻上的皇上帶著病容看著他,口氣出乎意外地親切,也不會給人屬於帝王的壓迫感,讓人不由得鬆了口氣。


    「你就是百姓們口中的「白袍神醫」?」


    「那是承蒙大家抬愛,草民不過是個普通大夫,不是神醫,因為這世上有許多病症是連大夫都治不好。」區明海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皇上溫和一笑。「朕還聽太子說過,你會拿著叫聽診器的東西為人看病,可有這回事?」


    「那是……草民的怪癖,喜歡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希望有助於醫治病人。」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麽解說聽診器的原理。


    「嗯,這個怪癖倒是不錯。」一國之君聽了連連點頭。


    太子在旁邊提醒。「父皇,兒臣以為先讓他拿聽診器找出病因來最要緊。」


    「六郎說得是。」皇上微笑地點頭。


    「區明海,父皇近來咳個不止,太醫開的藥方也治不好,之所以宣你進宮,就是要你親自來瞧瞧。」太子睥睨地說。


    區明海躬了下身,拿出帶來的聽診器,然後要了張椅子坐下。「恕草民無禮,請皇上鬆開衣襟……」


    隨伺的太監便照他的意思,接著便見區明海用奇怪的木管為皇上看病,在場的太監宮女無不伸長脖子,想看個仔細。


    「……請問皇上,已經咳多久了?是急劇的咳,還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咳?咳嗽的時間是晚上居多還是白天?晚上躺下來會咳得厲害嗎?咳出來的痰是什麽顏色?是否有血絲?還有痰的濃稠度?平日的飲食又有哪些?還有服用其他藥物嗎?除了咳嗽,小腿、腳踝是否出現腫脹?身體會不會感到疲累、虛弱?」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旁人聽得都呆住了。


    皇上不禁想笑,可是又馬上捂住嘴,用力咳了幾聲。「朕還是頭一回聽大夫問得這麽多、這麽詳細的。」


    「皇上,這些問題對於做出正確診斷很有幫助。」區明海向他解釋,免得病人不肯老實告知。


    於是,皇上一一回答所有的問題了。


    「依草民的診斷,皇上是得了一種叫心髒衰竭的疾病,也就是說心髒無法提供身體所需要的血液,才會出現無力和缺乏彈性,所幸是慢性的,不至於立刻有生命危險。」他盡可能地說明病情。


    太子隻關心一件事。「可以治得好嗎?」


    「回太子,心髒衰竭是無法根治的。」區明海沒有想過要隱瞞。


    聞言,皇上定定地看著他,也露出了帝王的威嚴,更不容許他人挑釁。「你說朕的病治不好,不怕掉腦袋嗎?」


    「草民身為醫者,有責任告訴病人真實狀況,讓醫病雙方一起麵對這個疾病,想辦法獲得改善,總比說謊,拖延病情來得好,還請皇上明察。」他正色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跟一般大夫真的大不相同。」過了半天,皇上總算接受這個說法,也相當讚許,敢對自己說出真話的可不太多。


    區明海在心裏偷籲了口氣。「草民會盡其所能,跟太醫和禦廚溝通,讓皇上能像往日一樣正常生活。」


    「朕就聽你的。」


    「多謝皇上。」他總算撿回一條命。


    「咳、咳。」皇上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喉。「有任何需要盡管提出來,朕都會讓人去辦的。」


    「皇上……」區明海又屈膝跪下。「太平坊的大火已經過了兩個月,原本朝廷允諾要舊地重建,可是遲至今日都沒有消息,原本住在裏頭的人,有的失去親人,有的也受了傷,心情十分沮喪,已經開始生病,甚至自殺,草民希望能讓他們早點回到自己的家中,重新開始,懇請催促相關人等,盡快動工。」他最擔心的就是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在這個世界可沒有心理治療師,能做的真的不多。


    聞言,皇上不禁動容。「你不為自己,想的都是別人,朕豈有不準的道理。」


    「多謝皇上恩典!」


    待區明海踏出寢宮,才用力地吸了口氣,這時才曉得害怕,要是有個閃失,可是會連累紀府和六安堂的。


    「以後還是離皇宮遠一點,再多來幾次,真的會嚇死人的……」他隻想當個普通大夫。


    「區明海!」一道傲慢的稚氣嗓音出現在身後。


    他轉過身去。「太子有何吩咐?」


    「你方才做得很好。」太子難得讚揚。


    「草民聽不太懂。」區明海一臉不解。


    「若你跟那些太醫一樣,隻會專挑好話來說,這會兒已經被關進天牢,等候處斬了。」太子一臉「你千萬不要懷疑」的表情。「或許就因為你並不是這裏的人,所以才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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