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個事情,她就尷尬得無以複加,於是想也不想就否認。


    “昨晚?你是說放我鴿子的事情吧,你是該好好同我道個歉,太過分了。我是被莫傑西硬塞進車裏的,這全是你害的。”


    許哲微微一笑,並不放過她:“我指的不是這個。當然那件事我也會道歉,但你知道我指的是半夜裏那樁事。”


    趙惜月眨眨眼睛,決定裝糊塗到底:“半夜裏怎麽了?我睡得好好的,家裏進賊了?”


    “嗯,進了個女賊,還占我便宜。”


    趙惜月一口氣上不來,剛想罵明明是你占我便宜,轉念一想這是個陷阱,於是立馬改口:“那你可虧了,對方劫色還劫財嗎?”


    “沒有,就是個色賊。”


    心裏說不出的鬱悶,這是拐著彎罵她呢。趙惜月憋得差點吐血,偏偏還得忍著。


    許哲難得起了點惡趣味,捉弄她幾句後也就算了,開始一本正經討論昨晚的問題:“我被子上那攤水怎麽回事兒,你給倒的?”


    這他真不記得。


    “我不知道,搞不好你半夜尿床,自己弄上去的。”


    說時圖嘴快,說完又後悔。在許哲這樣高潔如明月一般的人麵前談什麽尿床問題,太煞風景了。


    許哲倒不生氣,隻是說:“我當醫生幾年,倒不知道發個燒還有返祖現象。”


    “那你還需要學習。”


    “看來你經驗豐富,你經常發燒,還是經常……”


    到底那兩字不雅,他最終還是沒說。


    但趙惜月聽懂了,立馬舉手投降:“吃飯的時候能不說這個嗎?”


    “是你說的,我沒說。”


    “好吧,算我錯了。”


    “不是算你錯了,就是你錯了。”


    “行行行我錯了還不行。我就是多管閑事,早知道昨晚讓你燒死算了。”


    “所以你承認是你弄濕了被子?


    趙惜月瞪他一眼:“是,我正倒水喝,聽你有動靜就過去看看。不小心把水倒你被子上了。”


    許哲知道她故意隱瞞那事兒,也不戳穿,隻點頭道:“好,那吃完早飯你收拾一下。”


    “碗筷?”


    “是被子。”


    趙惜月有種被人訛上了的錯覺。


    吃過飯後她乖乖給許哲收拾那條被子。被套拆下來扔洗衣機裏,被子則抱到陽台上去曬。找兩張椅子分開放,被子就往上一鋪。


    許哲家的陽台采光很好,玻璃折射進來照得人暖融融的,被子也曬得幹。


    忙完後她出去一看鍾,都快十一點了。許哲又在廚房裏忙開了,脫了的圍裙再次穿上,看起來跟個家庭煮男似的。


    趙惜月就笑,問他:“這麽早就準備午飯?”


    “幾個菜,一個小時眨眼過。你喝粥很快會餓。”


    這是要留她吃午飯了。


    大概算是補償吧。趙惜月這麽想著,洗了手進廚房幫忙。許家的東西她都是用慣的,有些廚具搞不好她比許哲用得更多。


    她想起他愛喝湯的事兒,就拿出蘿卜番茄和玉米,準備煮一個。


    許哲負責打下手,洗番茄的時候隨口就說了句:“我真覺得你跟我從前的阿姨挺像的。”


    “哪裏像?”


    “她頭一回給我做的湯就是這個,你也愛做這個?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趙惜月沒敢抬頭,隨口應付:“能有什麽關係。”


    “都姓趙,又都愛做這個湯。你們家裏是不是有人在做鍾點工?”


    趙惜月看他一眼:“我老家不是這裏的,就我媽在這兒。我媽不做鍾點工。”


    許哲以為她生氣了,解釋道:“我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也別覺得做鍾點工有什麽丟人的。”


    “你當醫生的,這算是同情弱者嗎?”


    “不是,就覺得大家都一樣。當醫生有什麽了不起嗎?每天弄那些血和排泄物,有一回我給人插管,剛掰開人嘴病人正好吐了,我湊得近噴一臉。還有一回給人吸痰,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弄我滿身。你看電視裏醫生多瀟灑,白大褂幹幹淨淨,其實我們最髒,我那衣服一天下來,就沒有一處是幹淨的。”


    趙惜月聽著有點反胃,看許哲一臉白白淨淨的模樣,想像他被噴一臉嘔吐物和痰的情景,當真替他委屈。


    “那幹嘛還當醫生,還是急診科的,沒想過轉專科或是直接辭職?”


    “人生哪裏都有坎,躲得過這個躲不過那個。幹哪行都一樣。”


    話說得挺有道理。趙惜月心想她不也是這樣。班裏同學聽說她當模特拍照,一個兩個羨慕的,覺得她總有漂亮衣服穿。她心裏想的卻是,我頂著四十度的烈日在大太陽下暴曬的時候,你們在屋子裏喝冰茶。我換衣服擺姿勢累得手都抬不起來時,你們在討論新出的劇哪部好看。


    人都這樣,隻看得到別人的風光,卻看不到苦楚。


    她接過許哲遞過來洗好的番茄,開始挑刀下手。許哲拿了把切水果的給她,趙惜月搖搖頭:“這把不好,手柄處打滑,得拿這把。”


    說著她拿起把做菜專用的刀來。她一直用這把,習慣了。


    許哲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心裏的疑問更大了。和趙惜月處得越久,越覺得她熟悉。尤其在他家的時候,好像這家裏很多東西她比自己更熟。


    趙惜月切完一個番茄伸手問他要另一個,對方卻沒動靜,於是抬眼看他。這一看簡直把自己嚇死,許哲眼神銳利,盯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害她以為自己臉上長了花。


    “怎麽了?”


    “你對我家還真是了解,連哪把刀好用都知道。”他都不知道,每次胡亂拿。


    “你跟從前我們家那阿姨……”


    趙惜月把刀一擱,神情有些慌張,隨口扯了個謊:“好像我手機響了,我去接一下。”


    進到臥室後她把門一關,那聲音大得連許哲都嚇一跳。


    手機當然沒有響,但她還是假裝打了幾分鍾的電話,然後拿了自己的包出來跟許哲告辭:“我媽找我有事兒,我得回去了,午飯你自己吃吧。謝謝你昨晚的收留。”


    說完她匆匆換鞋,一陣風似的走了。


    許哲拿著番茄沉思,他們家有惡狗好咬人嗎?


    打那天起,趙惜月再不敢主動招惹許哲。怕被他發現身份隻是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還是莫傑西說的那番話起了效果。


    本以為他單身一人,她就厚著臉皮先下手為強了。結果人家心裏一直住著個青梅竹馬,倒是她想多了。


    香港那本資料原本是留在旅館裏的,後來齊娜回來時不小心裝箱子裏了,整理東西的時候順手擱在書架上,趙惜月就拿出來又看了一遍。


    其實內容不多,全是關於一個小女生的描述。從脾氣愛好到性格,寫得很詳細。當時背的時候趙惜月沒走心,也沒細研究。如今再看一遍卻頗多感觸。


    這就好像在看個情敵似的。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像著這姑娘長大了會是什麽樣兒。同樣名字裏有個月字,這是不是許哲對她比較和善的主要原因?


    那天晚上他抱著自己輕聲抱怨的時候,像是要把這麽多年來心頭的苦悶一吐而快。


    都十八年了,他還不能釋懷。她有什麽能力跟這樣一個人競爭。


    想到這裏趙惜月心灰意冷,決定把那點剛冒頭的綺思壓下去。


    許哲也沒來找她。他是大忙人,急診科裏每天從早忙到晚,有時候連吃飯時間都沒有。親子鑒定很快就出來了,阿明打電話的時候鬆一口氣:“少爺,搞錯了,不是一個人,dna對不上,您就放心吧。”


    “人怎麽樣了?”


    “走了,沒捱過去。爹媽哭得跟什麽似的,要跟那個開車的司機打官司。”


    許哲想了想道:“你拿十萬塊給人家,好歹打攪過別人,就說是一點心意。”


    阿明自然應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他處理。


    許哲依舊每天忙工作,空閑的時候想想孫月瑩,但更多的時候卻會想起趙惜月。那晚他爽約沒去,害她被莫傑西劫了去,結果也沒跟人解釋一句。


    都過去這麽多天了,再解釋會不會遲了?


    元旦期間醫院人人輪流值班,許哲本來有一天放假,結果科裏有個主治醫師孩子病了,他看不過去替人頂了一天,於是就半天休息也沒了。


    眼看著快要過新年,許哲不想把這個事兒鬧到年後,於是主動聯係趙惜月。結果手機打過去對方總不接,他就索性去學校找她。


    可第一回去沒見著人,倒碰見她那朋友齊娜。齊娜轉頭把這事兒跟趙惜月說了,得到的卻是對方不鹹不淡的回答:“以後他找我你就說我不在。”


    “什麽情況,你們吵架了,電影不好看嗎?”


    “沒有的事兒。”


    “那什麽情況。”


    “別問了,是朋友就幫我這個忙。”


    趙惜月鐵了心不再見他。他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放了電自己都不知道,還當普通朋友交往。可她不行,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他要再這麽三番兩次來撩撥她,她就該舉手投降了。


    於是許哲一連幾次碰壁,不巧都沒見著趙惜月。去她家也不大合適,怕碰上對方媽媽。


    某一天他終於反應過來,覺得世上哪這麽多巧合,對方分明在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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