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哲是個一根筋的人。


    從小到大想幹成的事兒,就沒有不成的。本來找趙惜月說清楚隻是為了向她道個歉,結果她這麽故意躲著他,倒激出了他身上的幹勁兒。


    他已經很久沒有生出一種想幹成一件事兒的衝動了。


    一月學校放假,趙惜月也鮮少在校園出沒。他不想上她家去,以免吵著人家媽媽,於是就利用了一點“富二代”的優勢,叫阿明幫忙找出她最近的行蹤。


    最近這段日子,趙惜月一直在工作。也不知是真心熱愛這工作還是缺錢花,一天到晚來回跑,每每收工都三更半夜。


    許哲嘴上說職業不分貴賤,其實心裏並不想她長久幹這份活兒。生活不規律人際圈太複雜,一個年輕女孩兒身陷其中,很容易吃虧。


    某天他正好下班早,聽阿明說趙惜月在城南的一棟大樓裏拍照,他就開車趕了過去。


    他把車停在樓下,安靜地等對方出來。大概六點多趙惜月收工,跟同事一道出來,剛走出在門就瞧見那輛熟悉的別克。


    然後許哲從車上下來,徑直朝她走過來。


    旁邊有好事的就開始起哄,趙惜月有點無奈,想起剛才結束時一個男同事約她吃晚飯,於是故意衝許哲道:“我今天有約不好意思,得跟朋友去吃飯。”說著她往那個男同事身邊靠了靠。


    同行的幾個女生不由吸一口氣,都覺得趙惜月腦子壞掉了。


    那個男同事也是受寵基驚,她剛剛明明說累了想回家的,這會兒居然同意了。因為太興奮以至於一時腦子打結,竟沒看出來被人拿來當了擋箭牌。


    許哲喜怒不形於色,竟是點點頭,衝她道:“好,你先吃。”


    說完他走回車上,似乎在找鑰匙準備開車。


    趙惜月不敢看他,匆匆和那男同事一道去取車。走的時候心裏還犯嘀咕,以前覺得這人挺軸的,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光看他找個姑娘找了十八年就能知道。怎麽今天這麽通情達理?


    到底還是不喜歡她吧。


    結果半個小時後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許哲所謂的“你先吃”並不是今天放過她的意思,他就這麽一路開著車,跟在他們車後麵,然後停在同一家停車場裏,又進了同一間餐廳,最後在他們不遠處的位子坐下來,點了份素套餐悠閑地吃起來。


    趙惜月這才知道,這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是: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本來這頓飯就是臨時起意吃的,加上許哲跟個保鏢似的在不遠處盯梢,趙惜月簡直食不知味。


    但她還不是最慘的那一個。最倒黴的是那個男同事,本以為能跟喜歡的姑娘有所進展,卻不料最後如芒在刺,一頓飯吃得他滿頭大汗。


    到最後上甜品的時候他實在崩不住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惜月,不如今天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你跟你男朋友好好聊聊。”


    說完那人腳底抹油溜了,連賬都忘了結。


    男同事走後,趙惜月一個人傻呼呼坐那兒,盯著麵前的那份焦糖爆米花發呆。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吃時,許哲居然坐過來了。


    趙惜月輕歎一聲,埋頭吃東西不理他。


    本以為這樣他會尷尬,沒成想這人也有臉皮厚的時候。男同事走的時候他那份西瓜蛋糕剛送上來,一口都沒動。許哲居然拿起配套的勺子吃起來,一點兒不在意這兒曾經坐了另一個男人。


    趙惜月看傻了,喃喃道:“這是阿木的。”那是同事的小名,大家都這麽叫。


    許哲掃她一眼:“他沒動過。”


    想一想又添一句:“跟個木頭吃飯,有意思嗎?”


    趙惜月無語,從前覺得他才是木頭,現在倒是誤會了。這人隻是深藏不露,對不感興趣的事情懶得搭理罷了。


    想想也是,十四歲就考上頂尖醫學院的人,怎麽也不會是個傻瓜。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地吃著自己的東西。許哲速度比較快,吃完之後就衝趙惜月道:“行了,走吧。”


    “我還沒吃完。”


    “那給你打包。”


    “不用了。”


    “甜食吃多不好,壞牙。”說著許哲拉起她,就跟拉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


    趙惜月抗議:“你自己也吃。”


    “你要相信一個醫生的判斷,你吃那麽點夠了,再吃真對牙不好。”


    “你又不是牙科的。”


    “一通百通。”


    兩個人正糾纏著呢,服務生過來了,客氣地衝他們笑:“先生,麻煩請買單。”


    許哲看趙惜月一眼,那目光明顯在說,看你找了個什麽樣的人,吃頓飯還要你掏錢。趙惜月則想,還不是你跟門神一樣坐在那裏,害人家落荒而逃,哪裏顧得上結賬。


    好在許哲對錢很不摳,連同自己那桌一起結賬了事。


    兩人走出餐廳取車,一路上吹了點冷風,彼此都冷靜了一些。


    坐進車裏許哲問:“想去哪兒?”


    趙惜月知道他有話跟自己說,覺得去咖啡館太拘束,想了想道:“燈光球場。”


    許哲一愣,隨即啟動車子。


    球場離這兒不是太遠,開車大概十五分鍾。那是一個露天球場,外麵用鐵絲網圍起來,進去得付費。球場四周立了無數大燈,照得裏麵一片白。


    許哲從前很喜歡來這個地方。他自小喜歡籃球,四五歲的時候就總跟著大人去看球,並且能看出裏頭的門道。


    長大後就自己打球,約三五個好友一起來,痛痛快快出身汗洗個澡,心裏的那點煩悶就都沒了。


    當了醫生後沒時間,他已經很久沒來了。


    想不到趙惜月也知道這裏。


    兩人買票進場,繞著球場外圍慢慢走。許哲就問她:“你也常來這裏?”


    “也不是常來,就偶爾。我們有時候會來這裏取景,這裏夜景特別棒,拍出來效果很好。”


    “小時候來過嗎?”


    “沒有,我不是本市人,我們家在雲城,念大學考到這兒來的。現在我媽為了我也搬來這裏了。”


    許哲一聽心念一動。怎麽這麽巧,她也是雲城來的。那天放她鴿子他就是去了雲城,本以為找到了,結果還是空歡喜一場。


    趙惜月見他不說話就主動找話題:“我們雲城沒這麽大的球場,你以前常來打球?”


    “嗯,念書時常來,上班後太忙,沒時間。”


    “你們這個工作也真是,我聽學校醫學係的學長們抱怨,說一進急診誤終身,忙得飯都吃不上,更別說娶老婆了。”


    “所以你在操心我的終身大事?”


    “沒有,隨便聊聊。”趙惜月有點尷尬,正好那邊球場有人進了個三分球,引起旁邊幾個圍觀女生的尖叫,她就借故看過去,轉移話題道,“技術還不錯,你行嗎?”


    “不行的人不會來這兒。”


    趙惜月就想這人還挺臭屁。看他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居然還是個運動高手。


    兩人走出一段,在觀眾席找了個位子坐下。周圍特別安靜,一個人也沒有,他們也不說話兒,空氣裏安靜的氣息撓人得很。


    靜靜地看了會兒球,還是許哲先開口:“那天晚上不好意思,害你等了很久。”


    “沒事兒,其實也沒多久。”


    “我後來問過莫傑西,他說他到影院門口的時候都十點多了,你就這麽在外麵凍了一個多小時。你不冷嗎?”


    “一開始沒在外麵,後來給你打電話不接,我怕你找不到入口才去外麵。沒想到被他撞見了。”


    許哲微微皺眉:“我看起來這麽笨,連影院的大門在哪兒都不知道?”


    “你不笨,我們學校關於你的傳說特別多。什麽少年天才啦,年紀最小成績最好,用智商碾壓一幹前輩,績點高到嚇死人,林林總總,要真說起來說到天亮也說不完。”


    “你說的這些都是念書上的,跟生活沒關係。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人?”


    他問得直接,趙惜月答得卻很不好意思:“沒有,你大概比較忙,又整天在醫院待著。我想很多玩樂的事情你可能沒嚐試過,或許也不感興趣。”


    “上次你說我這人情商低,其實你沒說錯。我小的時候連話都不會說,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隻忙自己的事兒,跟別人沒一點交流。”


    趙惜月打量他的側臉:“所以你小時候有自閉症?”


    “亞斯伯格綜合症,屬於孤獨症的一種,算是症狀最輕的吧。”


    “我聽說過這個病,據說得這個病的人都特別聰明,難怪你念書這麽好。據說比爾蓋茨也有這毛病。”


    “謝謝你安慰我。”


    “真不是安慰。不過我看你現在挺正常的,你病好了?”


    “算好了吧,但跟你們比還差一點。我有時候在想,如果她一直在的話,可能我現在真的完全好了。”


    趙惜月心頭一緊,呼吸瞬間停住。她想總算要說到正題了,那個住在許哲心頭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摒住呼吸靜待下文,本以為對方一定會說些溢美之詞。沒想到他一開口就來一句:“她小時候很胖,特別饞,又很鬧騰,屬於那種讓人頭痛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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