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時裕你是見過的,不到你肩膀高,瘦猴子一樣,翠娘都嫌棄,誰會去勾引他?我聽人說朱秀才的外甥女貌若天仙,朱時裕八成是動了色心去欺負人家,被揭發後反而倒打一耙,汙蔑表妹先勾引的他,可憐他表妹,進過那種地方,就算品行端正,說出去大家也不會信。」


    趙宴平一碗茶喝見了底,將茶碗往桌子上一放,看著院子裏道:「飯好了嗎?開飯吧。」


    趙老太太去廚房看了看。


    今晚翠娘烙了幾塊兒餅,熬了一鍋米粥,粥跟餅都好了,鍋裏的花生米再炒幾下也可以裝盤。


    見到趙老太太,翠娘賣力地加快速度,唯恐趙老太太罵她。


    趙老太太心情不錯,催促她快點就走了。


    吃過晚飯,趙老太太去西屋睡了,趙宴平住在與朱家相連的東屋。


    許是回家前被幾個捕快拉去喝了幾碗酒水,睡到夜半,趙宴平突然被漲醒。


    剛剛入秋,天沒有冷到必須將夜壺拿進屋中的地步,趙宴平隻好披上中衣下了床,悄悄打開門,去了茅廁。放完水出來,趙宴平仰視夜空,八月初六,月如鐮刀,漫天的繁星毫無規律地分散,都說死了的人會變成星星,可這麽多的星,如何去找?


    趙宴平也不想找,他要妹妹還活著,無論過得多苦,活著都有希望。


    默默駐足片刻,趙宴平準備回屋了。


    就在此時,隔壁朱家那邊突然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似是有人打開了院門。


    是盜賊,還是?


    職責所在,趙宴平斂容,悄無聲息地攀上自家養雞的圈牆,緩緩直起身子,當視線越過牆頭時,趙宴平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離開了朱家,借著淡淡的月光,趙宴平很快辨認出來,這人正是傍晚祖母才提到過的阿嬌,朱秀才的外甥女。


    夜深人靜,城門已關,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去何處?


    ☆☆☆


    慶河與朱家隻隔了一條街,阿嬌很快就來到了河邊。


    河水有深有淺,阿嬌沿著河岸,一步步朝水深的那頭走去。


    夜風涼涼的,可再涼也涼不過她的心。


    今日是八月初六,也是阿嬌的生辰。


    舅舅要為她慶生,一早就囑咐舅母去屠戶家中買兩斤肉,再去河邊找漁夫買條肥魚,晚上一家人吃頓好的。阿嬌其實不需要這樣的排場,但舅舅堅持,舅母本來就不高興了,她再多嘴,既改變不了舅舅的主意,也不會讓舅母心裏多舒坦一分。


    阿嬌什麽都沒說,像個安靜的影子。


    舅舅去私塾教書了,舅母不願買肉,一直拖延著,快黃昏拖延不了了,舅母才帶著表妹一起出去了,讓她燒火煮飯。


    阿嬌坐在廚房,平時都坐在房中埋頭苦讀的表哥朱時裕突然來了廚房,拿出一方綢緞帕子,說是送她的生辰禮物。阿嬌早就感覺到表哥對她有那種心思,可一來阿嬌對表哥無意,二來舅母寧死也不會答應她與表哥糾纏到一起,麵對表哥的禮物,阿嬌唯有拒絕。


    表哥卻堅持給她,阿嬌不收,表哥便往她手裏塞,阿嬌意識到表哥的動作不對勁,想要離開廚房,表哥突然將她攔腰抱住,將她推到廚房門上意圖輕薄。


    直到那一刻,阿嬌才驚恐地發現表哥雖然長得與她差不多高,力氣卻大多了,被他壓住的時候,阿嬌竟然無法掙開!


    可阿嬌惡心,憑著一股狠勁兒,她推開了表哥,衝出廚房時,遇到了提前回來的舅舅。


    不用她開口,舅舅已猜到發生了什麽,怒火衝天,舅舅抓住表哥狠狠扇了表哥一個耳光,表哥的臉高高腫了起來,被提著肉回家的舅母看見,舅母為了維護表哥,居然冤枉是她勾引人。


    阿嬌知道,舅舅相信她,可舅母叫嚷得那麽大聲,左鄰右坊都聽見了,那些人會信嗎?


    她的名聲已經夠不好了,現在又多了一樁勾引表哥的罵名,以後還怎麽見人?


    待在舅舅家,舅母、表妹對她冷言冷語,舅舅夾在她與舅母之間難見笑容,表哥看似呆板矮小實則對她別有居心……


    阿嬌看不到一點希望。


    她停在了岸邊,這裏的水很深,據說淹死過貪玩的孩子。


    岸邊有棵歪脖子老槐樹,茂密的枝葉遮住了月光星光,水麵陰森森的,看著便嚇人。


    阿嬌才看了一眼,便抓著衣襟後退兩步。


    她膽小,一直都膽小,她被舅母賣進青樓的時候,樓裏還收了幾個新人,有七八歲懵懵懂懂的小丫頭,也有十五六歲尋死覓活的大姑娘。阿嬌混在其中,親眼目睹乖乖聽話的小丫頭有飯吃,尋死覓活的大姑娘不但要挨餓還要挨鞭子,阿嬌一下子就選擇了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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