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平皺眉道:「您不是說朱秀才一心要為她找個良人嫁了?」


    趙老太太嗤笑:「朱秀才想的美,他外甥女當過窯姐兒,又不能生了,除了做妾再沒有別的去處,人口簡單的小戶人家納妾也圖妾室生孩子,隻有富貴又好色的風流老爺才會看上她,偏偏她又不願去那種人家。」


    這麽一說,她還真是前路暗淡,怪不得那晚竟冒出了輕生的念頭。


    趙宴平沉默了。


    趙老太太一看有戲,繼續努力道:「咱們家雖然日子清貧,但隻要她伺候好你,我保證不打她也不罵她,你就更不用說了,麵冷心熱,肯定也不會讓她吃苦對吧?所以說啊,她來咱們家就是享福來了,咱們祖孫倆救她脫離苦海,也算是功德一件,興許這功德就能保佑你妹妹也遇到好人呢?」


    趙宴平並不高興聽祖母拿妹妹做說服他的籌碼,沉著臉道:「您去納就是,休提香雲。」


    說罷,趙宴平起身去了東屋。


    趙老太太看著孫子大步離開的魁梧背影,心裏一半如意一半苦,沒良心的熊崽子,她這般籌謀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


    趙老太太與趙宴平祖孫倆賞月賞得不太痛快,隔壁朱家的飯桌上氣氛更是僵硬。


    金氏、朱時裕、朱雙雙都不看阿嬌,朱昶心疼外甥女,就隻管與阿嬌說話,這樣一來,金氏更生氣了,一塊兒月餅都沒吃,假稱染了風寒身子不舒坦,先回屋去了。


    金氏一走,朱雙雙有樣學樣,斜眼阿嬌,也回了廂房。


    朱時裕不敢像母親、妹妹那麽任性,低著頭隻管吃月餅,拿眼睛偷瞄表妹白嫩嫩的小手。朱昶記起這王八兒子竟敢欺負外甥女,看朱時裕不順眼,冷著臉將兒子攆走了。四四方方的飯桌邊上,就隻剩阿嬌與朱昶兩人。


    掃眼那三副閑置的碗筷,阿嬌低聲道:「舅舅又是何苦呢,我說了晚上你們賞月,我早早睡了就是。」


    金氏母女不歡迎她,阿嬌也不想湊過來礙眼。


    她是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不然也不會賴在舅舅家,但凡爹娘還活著,哪怕家裏窮得吃糠吃草,天天要她下地幹活風吹日曬,阿嬌也不願在舅母眼皮底下過。


    朱昶喝口悶酒,歎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阿嬌不言語了。


    朱昶也不知道能跟外甥女聊什麽,對著月亮喝悶酒。


    阿嬌看著舅舅,就快四十的舅舅,臉上多了很多皺紋,舅舅讀書太多,眼睛不太好使了,有時候要眯起眼睛來才看得清楚。阿嬌是去年回來的,從那時候起,舅舅就夾在了她與舅母中間,很少真心發笑過。


    一邊是妻子兒女,一邊是分散多年的外甥女,誰更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可舅舅還是為了維護她,一人與舅母、表哥、表妹周旋。


    阿嬌心裏酸酸的,她拿走舅舅的酒,垂著頭道:「舅舅,再有人來提親,妻也好,妾也好,不論什麽家世,我都願意。」


    換個地方住也不會比在舅舅家更難熬,離開了反而能讓舅舅重露歡顏,阿嬌想開了。


    朱昶愣在了椅子上。


    阿嬌笑了笑:「不早了,舅舅回屋歇了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廂房走去。


    走出幾步,阿嬌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眼前一花,她的淚也掉了下來。


    ☆☆☆


    朱昶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似是將這幾年的愧疚與過去一年的煎熬為難都哭了出來。


    皎皎的月光照在他的身影上,竟顯得無比淒涼。


    哭夠了,朱昶抹抹眼睛,最後喝了一碗酒,他腳步堅定地回了屋裏。


    金氏躲在窗戶前偷看了好一陣,見丈夫要進來,她匆匆躺進被窩,假裝睡覺。


    朱昶知道她還沒睡,站在床頭,朱昶不容商議地道:「我對不起嬌嬌,你更對不起嬌嬌,明天起你怎麽對雙雙的便怎麽對嬌嬌,嬌嬌若嫁不出去,我便養她一輩子,你能接納她最好,若是接納不了,你趁早告訴我,我給你寫封和離書,你自去改嫁!」


    金氏萬萬沒想到會等到這麽一番話!


    看見丈夫一把年紀的趴在那裏哭,金氏本來還挺難受的,現在丈夫居然威脅她要趕走她,金氏的怒火與委屈也翻湧了上來,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指著朱昶大聲哭罵起來:「你個天殺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這個家,你居然要跟我和離!什麽叫我對不起她,她怎麽對不起她了,她小時候生病是我給她煎藥喂藥,那年你帶著銀子去趕考,裕哥兒病重等不起我才不得已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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