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慌忙擦掉眼淚,搖頭道:「怎麽會,我,我是怕被人議論,連累了官爺。」


    趙宴平神色更冷:「你怕什麽議論?當年是你自願進青樓的?賣你進去的人都敢大搖大擺地出門做客,你一個苦主為何不敢?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看你一眼便要縮進殼子躲起來,那誰也幫不了你。」


    阿嬌被他說的視線模糊,淚珠子一串一串地滾了出來,心中酸酸澀澀,不想龜縮卻沒有足夠的勇氣,一輩子當個縮頭烏龜,又不甘心。


    她站在他麵前,漸漸泣不成聲。


    趙宴平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旁邊一條巷子。


    身影隱在一棵從牆角長出來的雜樹後,趙宴平鬆開她,讓她哭。


    阿嬌沒那麽多的眼淚,為自己的命,她都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了,隻是今日被迫去麵對,她才沒忍住。


    她用手背抹著眼睛,想讓自己快點停下來。


    「給。」


    麵前突然遞過來一方灰色的帕子,阿嬌偷偷瞄了一眼帕子的主人,轉過去擦了。


    她肩膀單薄,旁邊歪長出來的小樹苗都比她高,恰在此時,晨光也蔓延到了這邊,照亮了小樹苗的樹尖。


    趙宴平拍了拍阿嬌的肩膀。


    阿嬌眼圈紅紅地轉過來。


    趙宴平指著那樹梢,眺望碧空道:「生在泥溝,你自己不想爬,一輩子便隻能爛在泥裏,你想爬,隻要堅持,早晚都能出人頭地。」


    阿嬌仰起頭,看見小樹苗頂尖的葉子,綠油油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阿嬌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泥溝裏畏畏縮縮。


    出人頭地於女子尤其是她太難,但阿嬌想堂堂正正地活著。妾分多種,有賤籍直接被主子收用的妾,也有男方家裏正式下聘聘回來的良妾,更有家世顯赫地位不輸正室的貴妾。阿嬌就是良妾,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官爺若是打壓她看不起她,阿嬌便沒有勇氣走出花月樓帶來的陰霾,現在官爺願意給她撐腰,還鼓勵她昂首挺胸,阿嬌還怕什麽?


    「多謝官爺提點,我以後不會再怕了。」阿嬌擦幹眼淚,清澈的杏眸裏有殘餘的淚,也有一分堅定,正似那埋在土中的嫩芽,脆弱也勇敢。


    趙宴平點點頭,看向巷子出口道:「那就走吧,大人讓咱們直接去城門口等,那裏人來人往,議論你的隻會更多,你做好準備,真的堅持不住,想想你舅母。」


    阿嬌不但想到了舅母,還想到了天天自以為高她一等的表妹。


    阿嬌相信表妹肯定能嫁給人做正妻,但阿嬌也篤定,表妹嫁的那個男人一定不如她的官爺。


    跟著官爺走開之前,阿嬌從那棵小樹上摘了一片葉子,輕輕地握在了手心。


    離城門越近,路上的百姓就越多。


    趙宴平是縣衙捕頭,經常在城內辦案抓人,他五官俊朗氣度威嚴,一身紫袍腰帶佩刀,但凡見過他的百姓,都能一次就記住他,所以凡是趙宴平經過之處,百姓們都會好奇地多看幾眼。今日又有阿嬌跟隨,白嫩水靈的小美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百姓們打量她議論她,阿嬌手裏握著樹葉,眼睛看著左前側官爺偉岸的身影,竟越來越從容起來。如果說流言蜚語像一條湍急的河流,阿嬌一個人站在岸邊惴惴不安不敢過河,可就在那條僻靜的小巷子中,官爺送了她一條船,現在官爺還親自為她掌舵,阿嬌穩穩地坐在船上,真的不怕了。


    「官爺這是去哪啊?」一個賣包子的大娘笑著招呼道,眼睛不停地瞄著阿嬌。


    趙宴平記得這位大娘,曾經因為兒子不孝去過衙門,當時的縣令最重孝道,讓他抓了不孝子,當眾打了二十板子,大娘一邊心疼一邊罵,後來那不孝子雖然也不是十分孝順,卻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虐待老娘。


    「今日大人去府城論政,命我同行。」趙宴平掃眼那些白花花的包子,突然朝攤鋪走去。


    阿嬌立即跟上。


    大娘來了精神:「官爺要吃包子?要幾個?」


    趙宴平取出錢袋子,道:「來六個肉餡兒的。」


    「好嘞!」大娘麻利地鋪平三張油紙,兩個肉包疊起來裝一起,最後將三個油紙包串在一起。將包子遞給趙宴平時,大娘朝阿嬌點點下巴,揶揄地問趙宴平:「官爺,這是哪家姑娘啊,長得可真俊。」


    阿嬌臉色一紅,微微垂下臉兒來。


    趙宴平看她一眼,神色如常地解釋道:「這是家妾,老太太說府城景色好,讓我帶她去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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