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頭上、臉上、肩頸分布著許多穴道,阿嬌每按一處,都會輕聲解釋按這個穴道會有什麽用。


    她的力氣輕重得當,她的聲音清甜綿潤,如春風拂麵,吹去了趙宴平的一身煩躁。


    「宴平,綠豆湯煮好了,你快出來喝一碗!」


    趙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


    阿嬌動作一頓,看向官爺。


    趙宴平睜開眼,眼裏有血絲,卻無剛回來時的戾氣。


    阿嬌笑了,她還是更喜歡這樣的官爺,冷峻卻沉穩,叫人特別安心。


    趙宴平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才去穿鞋。


    「走吧,我有事說。」


    趙宴平帶著阿嬌走出了東屋。


    翠娘已經被趙老太太打發走了,堂屋裏隻站著憂心忡忡的趙老太太與丹蓉,桌子上擺著一碗放在涼水裏鎮著的綠豆湯。


    「宴平,到底怎麽了,沒事吧?」趙老太太緊緊地盯著孫子。


    趙宴平沒應,走到桌子旁坐下,再示意老太太、阿嬌也坐過來,唯獨沒看丹蓉。


    丹蓉心虛,隱隱猜到了什麽,她攥緊手中的帕子,佯裝什麽也不明白般跟在趙老太太身邊。


    趙宴平也沒阻攔她坐下,黑眸看著她,對趙老太太道:「祖母,諸位知縣早已將各縣走失的與香雲年齡相近的女童名單給了我,我這段時日便按照名單去各縣一一排查,今日我去的是最後一個縣,鬆陵縣。」


    丹蓉垂著眼簾,聽到開頭她心中大驚,不過也沒有太害怕。她是被親娘、後爹賣了的,夫妻倆肯定不會去報案,趙宴平就是跑遍整個府城也找不到她真正的家,再說了,丹蓉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府城的人。


    八歲被賣,關於那個家,丹蓉就記得兩樁事。


    第一樁,她親爹姓賀,死了,親娘叫宋巧娥,帶著她改嫁了。


    第二樁,後爹天天喝酒賭錢,輸了就打她罵她,娘不頂用,還賣了她去給後爹還債。


    趙老太太發問了:「接下來呢?」


    趙宴平仍然看著丹蓉:「我在鬆陵縣遇到一個容貌極似丹蓉的婦人,她叫宋巧娥。」


    丹蓉猛地抬起頭!


    他,居然真的遇見了娘?


    趙宴平麵無表情,問丹蓉:「宋巧娥賣你的時候你已經八歲了,你還記得她是不是?」


    丹蓉的心很慌,下意識地否認道:「不,我,我是聽說她容貌與我相似……」


    趙宴平打斷她:「我還沒有告訴她你的消息,但你繼續否認,明早我會帶你去鬆陵縣,助你們母女相認。」


    丹蓉一聽,再也沒有狡辯的底氣,她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眼淚無聲滾落,過了一會兒,丹蓉抬起眼,苦澀地問:「她的確是我娘,敢問官爺,她現在過得好嗎?還跟那個天天賭錢喝酒的男人住在一起嗎?」


    趙宴平隻點點頭。


    丹蓉突然趴到桌子上痛哭起來。


    雖然娘將她賣了,可最初幾年的時候,丹蓉還是會想娘,被人打的時候想,生病的時候也想。現在身份被官爺拆穿了,官爺也見到了她娘,那一刻,丹蓉竟然冒出了一絲回去與娘相認的念頭。可娘還跟那男人在一起,丹蓉哪裏還敢回去?


    丹蓉哭得傷心,趙老太太算是明白了,秋月不是她孫女,這個嘴甜會哄人的丹蓉也不是。


    孫子累成這狗樣,都是為了確認丹蓉的身份,這丹蓉明知道自己不是香雲,還騙了她們這麽久!


    如果今日趙宴平沒有一身狼狽,趙老太太未必會太生氣,可趙老太太最疼孫子,一想到這裏,趙老太太怒火中燒,指著丹蓉罵道:「你個黑心肝的,人家秋月也冒充了幾天香雲,可她搶著幫忙做事,沒有白吃飯,你倒好,明知自己是假的還在我們家當起大小姐來了,你的臉皮怎麽這麽厚!」


    丹蓉哭著跪到地上,解釋自己的苦衷:「……老太太、官爺,我真不是存心的,我不冒充香雲姑娘,何二爺不會替我贖身,青樓哪是人待的地方?到了這邊,我若說出真相,官爺一定會將我送回老家,我那後爹天天賭錢,他早晚還會賣了我啊!」


    趙老太太抿抿唇,雖然還是生氣,可丹蓉這麽慘,趙老太太瞄眼孫子,怕自己再罵下去,孫子嫌她心狠。


    阿嬌默默地坐在官爺身旁,許是同命相連,她多少也能理解丹蓉的苦衷。不過,丹蓉冒充香雲姑娘的姿態真的過於無恥,若非官爺找到了她真正的家人,真讓丹蓉冒充一輩子,官爺不再找了,真正的香雲姑娘豈不是要在外麵淪落一輩子?


    因為這個,阿嬌便也沒有太同情丹蓉。


    想要逃離狼窩是人之常情,可故意冒名頂替別人且絲毫沒有拆穿自己的意思,便是不義。


    真相大白,丹蓉也是可憐人,趙宴平無意再追究丹蓉的過錯,隻道:「你若不想回孫家,我不會勉強你,不過你欺瞞我們這麽久,我趙家也不會再收留你。既然是何二爺為你贖的身,明日我便托人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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