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疑惑問:「這話怎麽說?」


    孟氏低聲給侄女分析:「他破不了案會有什麽後果,你肯定懂,可阿嬌你想過沒有,就算宴平破了案立了功,也不見得是好事。盧太公這把年紀了,還能做多久大理寺卿,等盧太公一倒,接任的八成會是現在的左少卿蔡岐。盧太公性情耿直說話沒遮攔,今早還損了蔡大人一把,若宴平真破了蔡大人沒能破的案子,等蔡大人接管了大理寺,他會看宴平順眼?」


    阿嬌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麽左少卿蔡大人,現在聽姑母這麽一分析,阿嬌才終於體會到了官場的艱難。案子辦砸了,要被嘲笑,辦好了,則要被上峰介懷。


    「興許,興許蔡大人不是那種人呢?」阿嬌小聲地道。


    孟氏遞了侄女一個「你想的太天真了」的眼神。


    阿嬌訕訕地低下頭。


    孟氏過來並不是為了讓侄女慚愧自己的天真傻氣,而是要提點侄女如何做好一個賢內助。


    其實侄女與趙宴平,同她與薛敖挺像的,都是男的剛正不阿不怕得罪人,而且基本也改不掉了,那就隻能由她們這些內宅婦人通過交際摸清楚相關官員的為人處世,及時地提醒丈夫該怎麽做事。


    這一天,阿嬌突然明白,想在京城過好日子,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趙宴平三人幾乎是星夜兼程,隻用了八天便趕到了荊州城。


    入城時已經是後半晌,人累馬也累,趙宴平讓隨行的兩個協案小吏戴昌、李嚴留在客棧休息,他洗把臉喝壺茶水,帶上大理寺的文書,直奔荊州府府衙。


    距離今日下衙還有半個多時辰,陸知府核實過趙宴平的文書,得知趙宴平隻是大理寺的一個七品小官,而去年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的蔡歧親自來查都沒能破案,不禁有些小瞧趙宴平,並猜測大理寺其實已經放棄了這個案子,派趙宴平過來,隻是想核實牢獄裏的嫌犯是不是真凶罷了。


    對於大理寺的這種安排,陸知府其實頗為不滿,他抓到了凶手,人證物證都確鑿,隻是凶手嘴硬不肯承認前麵七起案子也是他所為,他才動了大刑逼供。大理寺那群人就是墨跡,好像每年翻不了幾次冤案就顯得他們那批京官沒用似的,非要審核再審核。


    不滿歸不滿,為了表示對大理寺的重視,陸知府還是帶趙宴平去了關押死囚的牢房。


    陸知府抓到的這位凶手,名叫魏誌誠,他被報案人發現的時候,剛強奸完一個年輕的婦人。幾個報案的百姓一起將他抓獲,官府接手後,發現那婦人是魏誌誠的一個街坊,已經死了,死者周圍的草叢裏還找到了被魏誌誠丟棄的一茶壺桐油、一根火折子。


    這些就是陸知府在案宗裏所列的證據。


    證詞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魏誌誠最開始的辯解,說他隻想燒死婦人一人。後來府衙用了刑,魏誌誠才招供,之前的七人也都是被他所殺,殺大人是因為想搶他們的錢財,殺孩子是因為那孩子得罪了他。


    盧太公懷疑魏誌誠是屈打成招,其中一點就是已經確認了身份的三個死者中,有兩個都是貧戶,雖然魏誌誠家裏也不富裕,但魏誌誠但凡有些腦筋,都不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搶貧戶,怎麽也該挑個有錢的下手。


    「他就是魏誌誠,趙評事若想提審,隨時可以過來。」停在一間牢房前,陸知府指著裏麵躺在席子上一動不動的囚犯道。那囚犯蓬頭垢麵,露在外麵的手臂、腳踝血肉模糊,看到有人來,他蜷縮得更緊了,發紅的眼珠子露出深深的恐懼。


    趙宴平與他對視一眼,側身對陸知府道:「大人有事自去忙吧。」


    陸知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帶著隨從走了。


    趙宴平讓獄卒打開門,他單獨走了進去,蹲在魏誌誠麵前。


    魏誌誠已經將腦袋縮到了懷裏,看也不敢看他。


    趙宴平沉聲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用刑。我姓趙,乃京城大理寺的官員,大理寺審核天下獄訟,若有冤案,必當平反。你奸殺了譚氏,證據確鑿,但罪隻及你一人。若你認了你沒有犯過的罪,替真凶多背了七條人命,那全荊州的百姓都會將仇恨轉移到你身上,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的爹娘妻兒卻還活著,你難道想讓他們每日被人唾罵,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魏誌誠聽到這裏,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後悔,後悔不該色迷心竅,後悔不該抱著殺了人也不會被人發現的僥幸,既害死了別人,也害死了自己,在牢裏吃盡苦頭不說,還要連累家人。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魏誌誠一定不會再犯錯。


    他嗚咽了很久,趙宴平始終蹲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魏誌誠哭夠了,終於向趙宴平交代了全部。


    他隻是貪圖譚氏的美貌,隻是想到殺了譚氏後可以嫁禍給在荊州連續犯下七次殺人案的真凶。殺了譚氏他認,但那七人真不是他殺的,都是因為獄卒對他動用大刑,他實在承受不住了,反正殺幾個人都是死罪,不知都承認了,免得再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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