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徐夫子走入內室,才看清有外人在,他麵上有些尷尬,放下海碗,連忙施禮,「溫夫人。」


    府學學正姓溫,徐娘子論的是她們的交情,徐夫子則隻能從自己上司這邊稱呼。


    薑娘子頷首,扶著徐娘子走到桌前。看她坐穩,薑娘子掀了海碗藤蓋,搶過徐夫子手中勺子,當先舀起一勺湯水,道,「我倒要嚐嚐,是什麽味道迷了你心竅!」


    酸中帶了一點辣味的湯水淌進喉嚨,舀到的一點碎鴨腸帶著醬香,咬下脆嫩彈牙。這是什麽肉?這湯怎麽會如此開胃?薑娘子當即怔住,她忽然明白了徐娘子為什麽說「嚐嚐就知道了」,若是她孕中害喜時吃到這樣一口,哪裏還會有不適。


    徐娘子看她神色,掩口輕笑,拿過筷子挑起一根麵條放入口中,細麵軟和,卻並非全然軟爛,入口尚根根分明,卻不需要多用力去咀嚼,酸辣湯水頗為開胃,嚐起來甚至比先前豆花更加貼合她心意。


    看得出來,簡小娘子為這碗麵花了不少心思。徐娘子想起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少女,笑容溫和,令人心中熨帖。


    如簡清所想,吃人嘴短這句話放到哪裏都適用。


    分過鴨脖第二天早上,簡氏酒樓臨近幾家鋪子早早開了門,將在屋簷下樹下躲著湊熱鬧的閑漢趕了出去。閑漢沒了地方待,又不好站在街上,隻能悻悻找了附近巷子縮著。


    簡清盛了一碗麵給客人,抬頭一瞧,就看見開了門那幾家鋪子的幾個小夥計拆了門板,正擠眉弄眼跟門前守著包子攤的簡澈比劃什麽。


    「阿澈,怎麽不招呼客人?」簡清一笑,叫住被比劃得一臉茫然的簡澈,揚聲對正張望著的客人道,「客人可要來碗麵?今日有油潑麵、鴨雜麵、鴨腸蓋麵、酸湯麵,客人要吃哪一種?」


    夥計們被簡清開口一嚇,正要進鋪子裏躲著,免得讓街上過路人以為自家與簡家有什麽關係,影響自家鋪子生意。


    可再一聽,酒樓昨日才上的油潑麵,今日竟又出了這麽多種麵食,縮回門裏的腳就停了下來。


    想想昨天早晨聞到的那股辣香,和昨天傍晚吃到的鴨脖美味,夥計們舔舔嘴巴,忍不住對簡小娘子掌勺的簡家酒樓有了些許期待。


    「姐姐!」簡澈才不管這些夥計在想什麽,站在板凳上大聲道,「他們剛剛問我今天還有沒有不要錢的鹵味吃!」


    幾個夥計聞言,劇烈咳嗽起來,試圖掩蓋簡澈的聲音。好嘛,還以為這小娃娃沒看懂他們在說什麽,原來壓根是在裝傻充愣。巴巴地跟人討白食吃,這種事被當街叫破,真叫他們丟了好大個臉。


    過路人聽了倒是來了興趣,幾個結伴而行的小販其中一人停下,放了菜簍,向簡澈問道,「怎麽,之前還有不要錢的鹵味不成?」


    夥計們試圖描補些,連忙搶白,「不過是些鴨脖鹵了吃!」


    鴨脖還能吃?小販想起昨天東市流傳的那個古人窮酸到隻能買鴨脖回家吃的故事,這才明白主人公究竟說的是誰。


    可要是不能吃,這幾家鋪子的夥計也不至於為了口吃食找人討要。小販想著,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簡氏酒樓如今空蕩蕩的門額。


    過往簡氏酒樓在城中的盛名不小,以他們一個月賣菜換來的銀錢,也隻夠酒樓一席的花銷,對酒樓中菜肴也不甚了了。也許,簡家真有什麽獨門秘方也說不定。


    小販隻是因好奇駐足,此時解了疑惑,重新挑起擔子,就要往東市去。


    簡清為堂中兩三位昨日來吃過麵的貨郎擺好碗筷,走到門口,正看到小販菜簍裏的茄子,便開口攔下他,「阿叔且慢,這茄子幾錢?」


    「兩斤一文。」小販沒想到會被搭話,下意識答道。等看清是誰在發問,他臉色一僵,抬腿就要離開。


    「阿叔……」簡澈眨眨眼睛,跟著叫了一聲,小販這步子就怎麽都邁不開了。


    簡清看一眼菜簍裏的茄子,幾乎相同的品質,小販的要價比東市老農要價要更低些。先前隻有老農願意與她做生意,自然由不得她選,但眼下卻是一個機會。


    簡清道,「背去東市難免勞累,不如整簍賣與我,阿叔也能早些回去。」


    小販張口要拒絕,就見簡澈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他一家人近日總從北城門過,對簡澈的乖巧聰明頗有印象。隻可惜這小娃娃沒了父親,又有那樣一個姐姐拖累,也不知以後會如何。


    想著想著,小販一時心軟,便點了頭。簡清迎他進門稱了茄子斤兩,點銅板給他。


    正交接間,先前坐著騾車離開的小販家人半天不見小販跟上,調轉回來尋他。一看小販正在簡氏酒樓門內,小女孩立刻喊了起來,「阿爹,阿爹,我們家的菜不賣給她!」


    這聲音頗為熟悉,簡清一看便認了出來,正是先前在東市說不賣給她菜的那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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