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錯愕,沒想到她會這麽嗆。


    沈愛薇狠狠瞪她。「你根本不懂,我不想賭,不想冒險做回沈愛薇,我是趙晴,必須是趙晴。」


    「為什麽必須是?」趙晴不解,半晌,方恍然大悟。「所以其實是你想要我的身分?原來真正想要變成另一個人的,是你?!」


    沈愛薇以一種「你現在才弄明白嗎」的眼神,不屑地瞅著她。


    「為什麽?」趙晴慌了,事態的發展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弄不懂。「我隻是個很普通又很平凡的女人啊!沒錢沒勢,又不聰明,一點也不特別,你為什麽想變成我?」


    「因為隻有成為你,我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


    「是什麽?你想要什麽?」


    沈愛薇不答,別過眸,盯著附近一叢凋謝的玫瑰花。她看著那萎靡的花蕊,眼神逐漸恍惚,甚至蘊著些許哀傷。


    良久,她自嘲地一哂,深吸口氣,又回複平常那個冷靜淡漠的她。


    「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換身分?」她問得直率。


    趙晴卻無法像她一樣幹脆。「永遠的?」


    「永遠。」


    「我……不行,我做不到,真的不行!」


    「是嗎?」沈愛薇微勾唇,似笑非笑,一向凝冰的明眸忽地迸亮奇異的火花。「你會後悔的。」


    她嘶聲撂下狠話,宛如女巫施行魔咒,教人聽了膽顫心驚。


    那日過後,趙晴經常魂不守舍。


    總在最不恰當的時機,想起沈愛薇撂下的狠話,在端著熱湯鍋的時候,在浴室洗澡的時候,甚至在和安書雅親熱的時候。


    所以她燙傷了,滑倒了,弄得身上傷痕累累,令安書雅既心疼又疑惑。


    「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他時不時會問上這麽一句。


    而她總是悚然大驚,更加地手忙腳亂,往往將當時的情況弄得更糟。


    她快撐不下去了!


    她本性並非愛說謊的人,也不真那麽擅長演戲,尤其麵對自己心愛的人,她對自己一再欺瞞感到十分愧疚。


    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愧疚感。


    該向他坦白了,她不可能對他瞞上一輩子,自認沒那種本事做到。


    每天,她都如是勸誡自己,但每到緊要關頭又難以啟齒,於是便這麽一天拖過一天。


    她拖到安書雅到美國參加一場國際醫學研討會,與他整整分別一星期,才艱難地下定決心。


    一定要說了,在他回來的這天,她必須告訴他真相。


    這天,同時也是安書雅的生日,在他出國前,她偶然翻到他的護照,這才知曉他的出生日期。


    她決意給他一個此生難忘的生日晚餐,一早便上超市買材料,親自烘烤蛋糕,蛋糕做成心形,邊緣鑲著一顆顆鮮豔欲滴的草莓,擠上漂亮的奶油花。


    上頭,站了兩個可愛的娃娃,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她,手牽著手,頭靠著頭,甜蜜相偎。


    小娃娃身前,立著一個巧克力版,刻著大大的love。


    這是慶祝他生日的蛋糕,也是她告白愛意的蛋糕。


    她用一腔情意、一雙巧手,做成了這個蛋糕,然後放進冰箱冷藏,開始準備晚餐。


    她從早晨忙到黃昏,直到窗外彩霞滿天,夕照迷蒙地射進廚房窗台,才恍然驚覺時間的流逝。


    他快到家了。


    她不覺緊張起來,卸下圍裙,到浴室衝涼,全身抹上乳液,將自己打扮得香噴噴的,秀色可餐。


    正當她坐在梳妝鏡前審視自己時,手機鈴聲驀地唱響。


    是他嗎?


    她頓時心韻加速,慌忙接電話。「喂。」


    「是我。」清冽冷淡的嗓音。


    沈愛薇?


    趙晴愣住。「什麽事?」


    「你到樓下公園來,在池塘前麵的路燈下等我。」


    「啊?可是……」


    「立刻下來!」


    趙晴匆匆下樓。


    她不明白沈愛薇為何會忽然要求與自己見麵,但她不敢冒險,沈愛薇宛如施咒的言語猶在耳畔,她認為自己最好乖乖聽話。


    她來到指定地點,左顧右盼,不見沈愛薇蹤影,轉個身,發現這裏能很清楚地看見對麵他們住的社區大門。


    可是沈愛薇人呢?


    她正覺得奇怪時,一輛計程車由街口駛進來,在社區大門口停下。


    一個男人伸出雙腿下車,站直身子,玉樹臨風。


    是書雅!


    趙晴倏地抽凜氣息,連忙躲到路燈後頭藏住自己的身子。


    他怎麽這麽巧,就在這時候回來呢?


    正驚慌時,另一個女人隨後下車,飄逸的裙擺、曲線玲瓏的小腿--趙晴咬唇,視線往上移,接著,呼吸瞬凝。


    是……沈愛薇!


    她下車後,仰起秀致的臉蛋,對安書雅甜甜地笑,而他抬手捏捏她臉頰,神情滿是愛憐。


    趙晴隻覺眼前一眩,全身頓時虛軟,她得讓自己靠著燈杆才不至於跌倒。他們怎麽會一起回來?安書雅為何會是那樣的眼神?他將沈愛薇看成她了嗎?不對!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他的妻一直就是沈愛薇,是現在理直氣壯站在他麵前的那個女人。


    不是她,不是她……


    一股難言的酸楚於趙晴胸臆鬱結,她咬著唇,忍住即將泛濫的淚水,而眼眸早已狠狠地刺痛。


    透過朦朧淚霧,她能看見他們彼此說笑,然後在他拉動行李時,沈愛薇有意無意地扭了下腳踝,他靈敏地及時展臂攬抱。


    他將「她」收攬在懷裏,那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而「她」嬌弱地依賴他,下巴靠著他頸窩。


    兩個女人目光於空中交會,意味深刻地相凝,沈愛薇無聲地彎起朱唇,勾勒一抹神秘的笑。


    於是趙晴明白,「她」是有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幕的,借此向她示威。


    你回不來了。


    她彷佛能聽見耳畔傳來那冰冷嘲譫的女聲。


    他是我的了:水遠屬於我--現在,你後悔了嗎?


    淚珠成串滑落,趙晴不想哭的,但心碎地已不由她自主。


    她回不去了,那個家、那個男人身邊,她回不去了,因為她毫無名分,隻是個假冒的替代品。


    如今他正牌的嬌妻回歸,她還有什麽理由在他麵前出現?能告訴他,她才是他愛的那個她嗎?


    那個女人,不是她啊!他認不出來嗎?他沒感覺到那懷抱的體溫和她不一樣嗎?那刻意甜蜜的燦笑是那麽虛情假意,他看不出來嗎?


    為何他能那般輕易將「她」當作是她?在他心裏,她難道不是獨一無二的嗎?


    這算什麽啊!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但,後悔又有何用?


    不屬於她的,永遠不會屬於她,利用謊言騙來的感情,又怎能守得住?


    她,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趙晴悠悠軟倒,背靠著街燈痛哭失聲,夕陽迷離地映著她孤單的身影。


    她哭著、哽咽著,滿腔心酸與苦楚,無可傾訴。


    她沒有人可以說,就算說給母親聽,老人家也聽不懂,更不在乎。


    不會有人在乎的,在這世上,她等於是孑然一身了。


    趙晴摘下耳環,是安書雅送給她的,那雙心噙淚的耳環--為什麽他偏偏要送她這樣的耳環呢?難道他也料到她最終不得不哭泣的命運?


    她將耳環托在掌心,哀傷地望著,許久、許久,方搖搖晃晃地起身,重新把耳環戴上。


    她躑躅地舉步,即便旁徨地不知何去何從,也隻能認命地離開。


    除了這副耳環,她能帶走的,隻有僅剩的自尊。


    【第九章】


    她怪怪的。


    深夜,安書雅獨自倚著陽台圍欄,在月下獨酌,一麵喝著紅酒,一麵想著他的妻。


    從下午她突如其來地現身機場,他便覺得奇怪了,當然,她親自來接機他很高興,但為何不是開車來接,而是選擇搭計程車呢?


    她說她有些頭痛,不想開車,既然如此,何不在家裏等他就好?


    回到家後,她的一舉一動更詭異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觸,當他發現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晚餐,驚喜地讚歎,她卻是冷冷淡淡的,彷佛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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