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學正本就比她年歲大些,聞言下意識鬆了鬆眉宇,一抖手上灑金箋,「你瞧瞧,這商賈女成何體統,半年前開業迎賓迫人捧場也便罷了,這時候又想個消夏的名頭開宴。」


    薑娘子瞥一眼落款「迎仙樓杜氏景然」,放下小壇,隨口道,「這時辰,倒是與簡氏酒樓開業時間撞上。迎仙樓左不過是些珍饈稀奇,旁人設宴總在他家,吃多了也有些膩了。要我說,不若去簡家吃個順心如意。」


    「話雖如此。」溫學正歎了口氣,「簡氏那名聲你又不是不曉得,哪來的順心。」


    薑娘子哼一聲,「那算什麽?誰還沒個年少時候了,我出閣前要不是看上你俊俏,誰稀罕嫁你這麽個老頭子。」


    溫學正胡子背後的臉紅起來,「夫人!」


    薑娘子神色正經起來,「你若不去,我自己去便是,不叫你難做。更何況,說是浪蕩,風言傳起來快,落得也快,如今這大街小巷說書人的故事,當真不是你那些好學生寫的?簡小娘子又沒讀過書,哪想得到為自己謀算這個,我聽來那一段段卻有些文采。」


    溫學正搖搖頭,「文采雖有,終是有些市井俚語習氣,應是念過幾年書罷了。能當日就流傳開來,想必也有幾分手段。」


    正說著說書故事的事情,冷不丁薑娘子問道,「那你去是不去?」


    「去。」溫學正下意識答道,話出了口不好收回,隻得看著妻子得意笑起來,薑娘子道,「說定了,正好她家少個揭牌人,你這身份多合適。」


    溫學正苦笑道,「夫人早有打算,何必問我?」


    ☆☆☆


    青鳳山在鳳溪城南,山脈綿延,一出城門便是山北腳下村莊,簡清離了徐府,便往今日出門的下一處趕去,按著當初鍾掌櫃指的路徑向前,不多時就看見了一處宅院,厚牆高瓦,很是氣派。


    正要走快幾步上前扣門,一側一個壯漢耷拉著腦袋走出來,抬頭見著簡清三人,像看見鬼似的一個哆嗦,往後竄去。


    那人逃跑的動作幅度頗大,這才驚動了簡清,她有些不確定地喚了一聲,「肖大?」


    肖大被簡清一聲定住了腳步,哭喪著臉過來,「姑奶奶,我不曉得老二在哪,我也給你認過錯了,你就放過我吧。」


    高壯的漢子此時灰頭土臉,一身短打不知多久不曾洗過,散發著難聞的酸臭味,和當初那個穿著一兩銀錢衣袍的惡徒判若兩人。


    簡清皺眉道,「我不找肖勉,他不曾回去麽?你怎麽在這裏?」


    肖大垂頭喪氣道,「我家在青鳳山,我自然在這裏。肖勉,有幾日沒見他了。家裏老娘還等著人伺候,簡掌櫃,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


    肖勉這些天和前些日子的行蹤沒什麽區別,都是城門關閉前就離開。簡清知道他不住在北城門外小鳳山上,卻從未打聽過他究竟家住何處。


    但夥計回不回家,並非簡清需要關心的事,她揮揮手,「你走吧。」


    肖大連聲道,「多謝掌櫃的,多謝。」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去,退了兩步,扭頭就跑。


    簡澈驚訝問道,「他怎麽這麽怕我們?」


    簡清想起那日肖勉和肖大上堂作證後這兩兄弟的相處模式,扯了扯唇角,「或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吧。」


    肖大的出現隻是路上的一個插曲,簡清拉起門環扣響王宅大門,敲了許久才有人應門。


    「誰啊?」一身褐衣短打的男人探出頭來,大聲問道。


    他身上還沾著沒扯幹淨的絨羽,一股難言的雞鴨糞便味道迎麵而來,簡澈向後躲去,簡清麵色不改,上前道,「簡氏酒樓新任掌櫃,前來拜見王三娘子。」


    男人上下打量簡清幾眼,嗤笑一聲,「你這嬌嬌女還做了掌櫃?誰給你指的路,我姑姑病著,沒有雞鴨可賣,說了誰來都不見,別在這裏做無用功。」


    簡清道,「王三娘子身體不適,食不下咽,左右也無人能醫,所謂藥食同源,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試試能否醫治。」


    她說話的口氣實在過於自信,一時間男人被驚住,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簡清幾眼,「你等著。」


    男人掩了門進去,簡澈扯扯姐姐衣袖,「阿姐,你還會治病嗎?」


    簡清笑得神秘,「姑且一試罷了。」


    男人很快回來,依舊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樣,對簡清伸出手來,「你既然曉得姑姑病症,自然是帶著方子來的。將方子交於我,若是真有效用,再進門不遲。」


    簡清紋絲不動,問道,「這是王三娘子的意思,還是旁人的意思?」


    男人有些著惱,「自然是姑姑的意思,我們一家還能害她不成?!」


    「阿菇。」簡清點點頭,示意阿菇將手中陶壇遞給男人,這才解釋道,「許久不曾見王三娘子出門,外間多有猜測,既然猜測是假,我也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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