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物!」杜景然臉上一片鐵青,猝然起身,盯住白果,「誰讓你自作主張去準備這個的,快叫他們回來!」


    此時的杜景然哪還有半點仙子臨塵的清麗,白果嚇到渾身顫抖,「我、我,我這就去。」


    不等白果去叫回來她安排下去的夥計,從前院匆匆跑入的幾家仆役找到席中主家,伏在主家耳畔不知說了什麽,頃刻間便有幾家官職不高的官員提前退席。


    有人走得急了,竟是將庭中甩著水袖的歌女一推,強行破出一條近路來。


    隻看他們離開的背影,就好像背後有什麽猛獸在追似的,慌不擇路,狼狽不堪。沒一會兒來赴宴的官吏就走了個幹淨,席中杯盞傾倒,與先前景色大不相同。


    不知得了什麽消息的兩家夫人倒是麵上半分神色不露,隻低聲與一旁鄰座的夫人說話,她們唇畔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不時往杜景然這裏瞟過一眼。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蔓延,杜景然推開白果,厲聲道,「還不快去!」白果臉色煞白,急忙向褐衣夥計離開的方向追去。


    走出遊廊幾步,杜景然閉一下眼,吐出一口氣,又是嫻雅模樣,輕笑著走近席尾夫人身邊,柔聲問道,「不知夫人吃得可適口順心?」


    席尾坐著的是吳家如夫人齊氏,她見杜景然過來,掩口輕笑幾聲,才止了笑聲,道,「招待備至,適口得很呢,咯咯咯……」


    剛說完話,她又笑了起來,坐在旁邊的幾位夫人臉上笑意也掩都掩不住,隻是沒像她這樣放肆罷了。


    杜景然的指尖深深刺進掌心,都轉運使吳恪在政見上與外祖父相左,他家小妾也有著這樣一副討嫌的麵孔,她勉力穩住呼吸,故作無事道,「那便好,我看大人們不知為何匆匆離去,還以為菜色出了什麽問題呢。」


    齊夫人咯咯一笑,曼聲道,「老爺們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煙視媚行之態,呼之欲出。


    杜景然臉色微冷,正要另起一個話頭好找借口脫身,就聽從前堂傳來一陣刺耳喧嘩。


    「不行!你們不能進去!」


    「死老鼠死蠅蟲,你們迎仙樓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迎仙樓吃死人啦!」


    齊夫人起身撫平裙角褶皺,微微一笑,「杜小姐,你這消夏宴時候不巧,既然你家酒樓有事情要處理,我也就失陪了。」


    隨著齊夫人起身,尚留在庭中的夫人小姐們紛紛收了笑意,一一告別,裙角蹁躚,與扛著人進門的壯漢們擦肩而過。


    白果跌跌撞撞地跟在壯漢們身後,追在後麵的夥計大多一瘸一拐、鼻青臉腫,壯漢們走到近前,呲著牙將幾個人事不知的夥計扔到地上。


    「杜小姐,誒喲真是不巧,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家夥計?走路上都能把死老鼠扔人身上,我們兄弟一問,說那是你家新買的材料,我們不信,這不,隻能帶來這邊找你評評理。」


    隱在暗處的護衛們提劍護在杜景然身前,厲聲喝道,「不得放肆!」


    杜景然認得壯漢們腰帶上屬於漕幫的五彩縷紋繡,被護衛喝止,他們搓著手,擠出憨厚模樣,「不是、不是,凶什麽?大家講講道理嘛!真不講道理,我們走就是了。」


    說著,竟是轉身就跑。


    杜景然怔怔掃過被毀了個幹淨的宴席,溪水潺潺流過,刺骨的寒意讓早晨的陽光都顯得冰冷異常,她腦中一時暈眩,跌坐在地,雙唇翕動,幾近無聲。


    白果戰戰兢兢靠近自家小姐,才聽清了她在咬牙切齒念些什麽。


    「混蛋!勢利眼!不要臉!」


    即便麵容扭曲,自小受的教育也不容許她像潑婦一樣破口大罵。


    「小、小姐。」白果緊張地叫道,「知府遣人送了消息來。」


    杜景然眼珠動了一下,搭著白果的手起身,「他說什麽?」四個字,好似從牙關中擠出。


    白果道,「王爺去了簡家,雍知府確認華陽王要做什麽之後,定然第一時間再傳信給小姐。」


    「簡清……簡清!」杜景然身子晃了晃,一揮袖,向自己住的高閣而去,冷哼一聲,「他還記得自己是誰。白果,派人去查,多少人今日去了簡家,我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


    披帛裹紗的歌女們抱著樂器縮成一團,望著杜景然離去的背影瑟瑟發抖。


    「小姐竟然是這樣的人嗎?」這樣的問題在今日見過杜景然冷臉的婢女小廝之間流傳起來。


    那層仙子溫柔的假麵,終是有了裂痕。


    ☆☆☆


    一座城池,兩種悲歡。城中有人氣得夠嗆,也有人喜氣洋洋。


    臨近巳時,後廚早早備好的涼菜依次送上長桌,做著半個跑堂活計的阿菇和李二娘挨個介紹著菜品名稱。


    口水雞、蒜泥白肉、泡椒鳳爪、翡翠胡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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