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聽天獒神色愣愣的與李軒對視了好半晌,才搖著尾巴一聲輕咳:“怎麽說呢?此人並無任何私德有虧之事,陰私之事倒是有幾件,可即便我說出來,人家也不在意。”


    那明媚少女正冷笑著,似乎準備看李軒大驚失色的表情。可在聽了這句之後,這位頓時如天雷轟頂,一陣發呆,然後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聽天獒,那神色就好像說,你怕不是在蒙我?


    “這不可能!連虞子都被政敵攻訐,說他有盜媳之嫌。還有三百年前的那位大儒莊守,與他三嫂也有些許私情。那些個闖關之人,哪個沒做過幾件虧心事?你敢說他一生私德無虧?”


    此時這明媚少女按住聽天獒額頭的手,已經出現了氤氳紫氣:“睜大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要多少法力,你跟我說!”


    聽天獒的狗頭上冒著冷汗:“真沒有啊,我沒騙你!素心啊素心,你給我再多的法力也沒用啊,看不到就是看不到。這位真的是一位無瑕君子,他簡直就像是聖人。我自己也很驚訝來著,從來就沒看到過像他這樣的,古人說的柳下惠都沒他厲害。”


    李軒聽到這一句,不由怒瞪著這頭獒犬。


    把他比作柳下惠,這像是人說的話麽?在現代這個詞是用來罵人的。


    “真的?”


    明媚少女眼神狐疑的來回看了聽天獒與李軒一眼:“該不會是你的神通不夠?說來你老娘呢?按照你們諦聽一脈與虞子定的靈契,本該是由你們當中神通最強的一位主持此事。”


    “可區區不才,就是江南地麵,諦聽神通最強的那個。”


    聽天獒有些羞澀的再次搖著尾巴:“老娘她不在這邊,好幾百年前就迷上了一隻蠢獒,都不知去哪裏沒羞沒臊了。”


    明媚少女氣得倒仰,她忽然又神色一動:“你該不會是怕了他身後的那隻守護靈吧?不就是帝王之姿嗎?你個慫狗,怕什麽?有我在呢,我給你兜底!”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聽天獒哼了哼,猛地一搖頭,從少女的掌下脫身了出來:“我豈是那等樣的狗?你這是羞辱我,我回去了。這個家夥懷瑾握瑜,冰清玉潔,我真看不出什麽。”


    “可這不對勁!很不對勁。”明媚少女看著李軒,兩眼迷茫:“對了,你們剛才的神色有些奇怪,該不會是以前就認識了?而且還有著不淺的交情?你是有意幫他?一定是了。”


    她氣得嬌軀發顫:“聽天你可真無恥。”


    聽天獒的腦門,又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你在說什麽胡話?一定是你看錯了。嗯哼,老爺他有事相招,本狗狗恕不奉陪了。”


    它很鎮定的說完這句話之後,軀體就驀然化煙,消失在兩人的眼前。


    當聽天獒離去,李軒就開始與明媚少女對視,他略含遲疑的問道:“姑娘,請問這是在哪裏?”


    “裝什麽糊塗?你進的既然是選拔理學護法的問心樓,那麽這裏自然是問心鈴的小乾坤內!”


    明媚少女一聲嗤笑,然後她的麵色陣青陣白的變幻,最終還是哼了哼,把嬌軀繞開到一旁:“進去吧,這是最後一關,留下你的道,就可以出去了。”


    李軒還是迷糊,不過他聽到‘可以出去’這個詞,就心神一振,邁步走入進去。


    這一瞬,問心樓前已經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神色怔怔的看著問心樓那已燃起了燈火的第六層。


    之前樓中的人每登一層,他們都在驚呼,在議論。


    可當這一層的燈火都燃起,所有人都為之失聲。


    直到足足二十個呼吸之後,才有人驚呼出口:“這到底是誰?人品竟能如此玉潔無瑕?”


    “傳說問心鈴早就失控,這樣都能夠過關,此人怕不是聖人般的人物?”


    “好像很年輕,六道司有這樣一位伏魔遊徼麽?”


    問心樓頂,江雲旗已經通體石化,他張大了嘴,石頭一樣呆在那裏。


    “不意此子的人品,竟也是如玉無瑕。”


    權頂天往窗外掃了一眼,然後很同情的看著江雲旗:“看嫂夫人的模樣,她怕是恨不得要撕了你。”


    此時的江夫人,的確是在磨牙中。


    旁邊的薛雲柔也很懊惱,她想軒郎他的好,如果隻有自己知道那該多好?


    江含韻則是定定的看著那第六層樓,美目中竟熠熠生輝。


    ※※※※


    “接下來是問道!”


    人群的另一側,王靜深深一個呼吸,然後又驀地振袖,緊緊握住了拳頭:“隻需闖關之人在鈴中的小乾坤內留下他的道,就可成功登頂。”


    “隻需?這可太不容易了。”龍睿搖著頭:“他留下的道,首先得符合我們儒家精義,其次是要推陳出新,最後需要被虞子與前代二十七位理學護法,也即二十七位大儒的認可。


    說來這一關,在前朝的時候就已很難了。沒有精深的學問,沒有大儒的水準,可沒法過這一關。可問心鈴隻接受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進入考核。可想要在二十五歲前成就大儒,談何容易?所以在三十年前,我們理學的諸位大儒就有公議,是不是該改變規則,隻需通過第五關,就可授予理學護法一職。”


    “確有此事!”王靜點了點頭:“可據說虞子與前代諸位護法所遺的護道之力,都在問心鈴的最後一關。故而此議,最終不了了之。”


    問心鈴內的小乾坤,李軒踏入那樸素的石質殿堂。然後就發現這裏麵空空如也,周圍沒有任何的擺設,隻有四壁之上掛著的二十幾副字畫。


    此時那明媚少女,又微一拂袖,在李軒的身前,顯化出了一張書桌,一張展開的卷軸,“卷軸是真龍皮製成,可以承載任何大道法理。”


    明媚少女冷冷的看著他:“動筆吧,別浪費時間。”


    李軒拿起了筆,好奇地問:“我寫什麽都可以嗎?”


    “如果寫什麽都可以,那還要龍皮卷軸做什麽?必須得合乎儒門經義,切合自身誌向,能夠信守一生。普通的文字,你貼在這裏不覺丟人啊?對了,你還得推陳出新,必須是前代所無。”


    明媚少女唇角微揚,她雙手抱胸,眼神譏諷的看著李軒:“寫吧!就讓我看看,你能寫出什麽驚世大作?虞子那個死老頭給他那些後輩挖的坑可不輕,他正牌的徒子徒孫都不能過關,何況你這個六道司的武人?”


    她舔了舔唇角,眸中現出了紫澤:“好好寫!寫得不好,你的元神就是我的了。能夠讓一個帝王之姿的存在做你的守護靈,你的靈魂一定很美味。”


    李軒暗暗心驚,他覺得這個年紀不知多少歲的偽蘿莉,隻怕是很認真的對他說這句話。


    他定了定神,開始遊目四望,仔細看那些字畫。然後隻一眼,就被吸引了過去。


    首先自然是虞子的‘存天理;滅人欲’,文忠烈公的墨寶赫然也在其中——‘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


    再之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道近不必出於久遠,取其致要而有成’。


    ‘師心不如師古,師古不如師天,師天不如師物’。


    ‘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誌。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老不足歎,可歎是老而虛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補’。


    這些卷軸上的字或長或短,有些隻有寥寥一兩句,有些則長篇累牘,多達千字。可都無一例外,都是字藏道韻,或鐵畫銀鉤,矯若驚龍;或樸實無華而兼納乾坤;或龍蛇競走,縱逸張揚,無不讓人歎為觀止,幾乎挪不開視線。


    李軒看完之後,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然後額上就冒著汗,心想這難度真是要命呐!


    他搜腸刮肚,想了大半天,還是想不出什麽字句出來。


    關鍵是那儒學理學,自己本身就是一知半解的狀態。


    李軒仔細尋思,發現隻有一些他那個世界的古人牙慧,才能夠解決他眼前的危機。


    “快寫啊!”那明媚少女繼續催促道:“我可沒耐心跟你磨下去,三刻時間再不動筆,我就直接動手了。你反正是寫不出來,抬頭是一刀,低頭也是一刀,何妨爽快點?稍後我可以讓你少受點罪。”


    李軒冷冷的瞪了少女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眼前的龍皮卷軸。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那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可李軒隨後又想,自己真能夠做到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一句,他倒是能勉強做到,隻因這更多是與自身心性修為有關。可為往聖繼絕學,他沒這個能力;為萬世開太平,他沒這樣的大誌。


    李軒稍稍凝思,最終在卷軸上寫下了四字——‘知行合一’!


    接下來,他看了看卷軸後麵的大片空白。在稍稍猶豫了之後,又寫下了四句——‘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這一刻,那明媚少女驀然間變了顏色!


    而此時在問心樓內的第七層,周圍的壁燈都在這刻無火自然。而樓內樓外的所有人,都望見了這第七層燃起的燈火,還有從樓內溢出來,覆蓋住整個雨花台的氤氳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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