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說話,十八娘就接著開口。她與王六郎,雖是割肉削骨,卻必須有人站出來,做一個了斷。


    而她沈十八娘,從來都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太原王氏如今日薄西山,被崔鄭李沈壓在頭上。崔皇後雖然是出身清河崔氏,但是不過是以庶充嫡,隻有你王氏嫡女巴巴的送進了宮,如今,連王九都推進奪嫡的火坑裏了。你是宗子,王氏是你的責任,王氏宗婦一定要選個高貴異常的,又怎能娶我呢?」


    若是娶了沈十八,沒幾年就去了,可能王氏連嫡子都沒有一個,填房夫人,能是什麽好姑娘!


    王氏如今想要靠著聯姻恢複往日榮光,怎麽可能選個短命婦人呢?


    這些事情,沈十八娘看得明白,王六郎自然也看得明白。


    他會怎麽選,早在一開始不就是一目了然了嗎?所以,他如今已經是沈十六娘的未婚夫婿了。


    「可是我後悔了,我後悔了。」王六郎依舊依靠著柱子,卻哪裏還有半點風流姿態,他隻是在那裏不停地喃喃自語。


    「我寧願自己生在尋常人家,不做這勞什子王氏宗子,與卿卿一道琴瑟和鳴,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年,也是甘之如飴。為什麽偏偏要將整個苟延殘喘的家族,放在我一個人的肩膀上呢?我後悔了。」


    可惜,已經晚了。


    若是王六郎當機立斷來提親,若是他沒有接受十六娘,哪怕他隻要開口對十八娘說一句:等我來娶你。


    十八娘覺得自己,也能夠拚死一搏,為二人劈開一道錦繡前程。


    可是他沒有。


    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死局,隻有想不想解開的人。


    十八娘沒有說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凝固了。


    過了半晌,王六郎從袖裏舀出一根碧玉發簪,那是一朵綠色的牡丹花,蔥蔥鬱鬱的,好像要滴出水來。


    他伸出手去,遞給十八娘,說道:「這個發簪,是我一早準備好,等你簪了牡丹之後,送給你的。雖然事情不如人意,但是,在我的心裏,卿卿永遠是最美的那朵牡丹花。日後我會娶妻生子,但我心中,除了卿卿,另無他人。」


    還有一句話,他藏在心裏沒有說,等王氏有了別的人能夠擔起家族的重任,我便下去尋你,但願來生,娶你為妻。


    他的眼睛一片朦朧,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王六郎,自詡風流,灑脫而不媚俗,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戴著鐐銬在跳舞,在他的骨子裏,早就刻上了王氏的榮耀。


    他才是被禁錮得最深的人。沒人能夠拯救他了,便是十八,也不能。


    十八娘輕輕的一聲長歎。


    她接過了王六郎手裏的玉簪。她若不接,王六郎心裏有個坎,睹物思人,她若是接了,反倒是個了結了。


    「十六是個好姑娘,好好的待她罷。」十八娘說著,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日後會留在長安出仕,你若是有什麽難事,可以來尋我。」


    王六郎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臂彎裏還躺著那根折斷的柳枝,一跳一跳的,冒著新芽。


    她是萬萬不會,再去尋王六郎了。


    王氏的長廊,九曲八回的,像是一座大大的九宮八卦陣。


    沿途裏一個人影都沒有,遠遠地聽到花廳裏,流水席的喧鬧之聲。


    琴鼓聲震天,怕是請了有名的舞姬來勸酒助興。這裏的熱鬧,承托得適才的王六郎,越發的清冷。


    十八娘走著,突然一個大手臂將她一拉,便進了常人看不到的暗門裏。


    十八娘剛要出招,卻發現又是一個熟人,她警惕的看著他,問道:「你不是世子嗎,怎麽沒有進宮飲宴?」


    李子期的手像是鋼鉗一樣,讓十八娘一下都動彈不得,這是十八娘在大楚見過的武藝最高強的……怪人。


    「問天怎麽樣了?」


    你看,他永遠都是這麽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她現在也很想問天,還能不能讓她好好的喝個喜酒了。所以,問天到底是誰?


    十八想問,便直接開口問了,「問天是誰?我不認識,可是誰的表字?」


    李子期一副看蠢貨的樣子看著她,說道:「你不知道,我不是把它送給你了嗎?就是那隻小狗。」


    一條狗非要叫它問天,你怎麽不叫通天,嘯天,上天呢?十八娘簡直無語了,每次看到李子期,她都有一種頭疼的感覺。


    李子期好似看出了她心裏所想,認真的說道:「它的母親叫通天,哥哥叫嘯天。」


    還真有……


    「你快把你的問天接回去吧!你的那錠金子就算是當初你占我屋頂觀星的租金了。不然,問天就要叫百兩了。」十八娘想著,正好是打算把小狗送回去的,隻是他神出鬼沒的,找不到人。


    「百兩挺好的,你不虧是聞名天下的貴女。」李子期勾了勾嘴角,一臉的讚賞。


    十八娘簡直要捂額,兄弟,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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