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綠不解地轉向方夜白,然後,她呆住了。


    方夜白中槍的部位竟然很快地止血,甚至,不到一分鍾,一顆子彈彈頭就從他傷口裏擠了出來,掉落地上。


    高綠瞠目結舌,簡直難以置信。


    「這……這是……」


    「高綠,小自己成了不死之身,他被定型在現在這個模樣了。」南宮神武彎身撿起那顆彈頭,心裏也難掩驚異。


    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麽?竟能把人改變至此?


    高綠傻了好幾秒,才急著湊近審視方夜白,隻見他腹部的槍傷已經愈合。


    「天啊!這怎麽可能……」她抖著手,抹開血跡,驚恐地低喃。


    「這是細胞的再生能力。」南宮神武也靠過去,眼光從方夜白幾乎沒留下任何傷痕的腹部移向他的臉,嘲弄地對他道:「這下子,你真的變成妖怪了,小白。」


    方夜白眉峰輕擰了一下,將染了鮮血的上衣拉好,遮住腹部。


    「是……那次實驗造成的嗎?」高綠低頭看著地上幾滴正彼此相融相吸的血,臉色突然變得更加驚凜。


    「對,上次實驗臨時出了狀況,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方夜白冷聲道。


    「瞬間斷電,再加上激光素照射過久……所以是時間和電力的問題……隻要算好斷電的時間和電力伏特,也許……」南宮神武回想當時的情況。


    「怎麽?你也想變得和我一樣嗎?神武。」方夜白冷笑。


    「我可不想變成徹底的妖怪,我隻想回複原來的模樣。你的數據應該可以列為參考值,現在隻要我們再奪回那台儀器……」南宮神武嚴肅地道。


    「不!不對!完全不對!我們都錯了!不能再依賴那台儀器了!」高綠突然急喊。


    「什麽不對?」方夜白和南宮神武都看著她。


    「那台儀器……根本是個錯誤的設計!一開始就錯了!」高綠一臉驚恐。


    「你在說什麽?」南宮神武愕然。


    「我們都以為問題出在操作,可是,我認為問題根本出在那台儀器,隻要被照過儀器的激光素,細胞就產生異變,再也無法複原!而且每照一次,細胞的異變就更加劇,那是一種基因突變,永遠的突變……」高綠喃喃地道。


    「你的意思是……」南宮神武瞪著她。


    「我說過,激光素光線類似輻射,那台儀器根本無法讓人青春永駐,隻是在製造怪物。結果,你們隻是一台錯誤儀器製造出來的失敗品,這種失敗品必然帶有可怕的瑕疵,而這個瑕疵,早就在你們身上反應出來了……你們的心髒,還有血液……」高綠憂心地看著方夜白,並未說出對他血液的疑慮,隻覺得好悲傷。


    方夜白俊臉微變,伸手揪住她,怒斥:「你到底想說什麽?」


    「別碰她!」南宮神武舉槍對準他。


    小五見狀,立刻出手扣緊南宮神武的手腕,迅速奪下他的槍,並抵住他的眉心,冷冷警告:「不要亂來,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瞪著小五,冷譏道:「你真是可悲,小五,對一個沒心沒肺,從不把你當人看的男人忠心耿耿,值得嗎?」


    「值得。」她毫無遲疑地道。


    一旁的方夜白心頭陡地輕震了一下。


    南宮神武也怔了怔,小臉忽然從嘲諷轉為感慨,目光移向方夜白。「你何其有幸,得到這樣一個為你赴湯蹈火,死心塌地的女人,可惜,你卻一直在追逐一份虛無的愛。」


    「哼!你懂什……」方夜白冷蹙著眉,正打算反諷回去,倏地,心髒像是斷電的機器般突然停止跳動,胸腔瞬間虛脹,他張大嘴巴,無法出聲,更無法喘氣。


    「喂……喂!你怎麽了?小白?」南宮神武發現他不對勁。


    方夜白按住胸口,臉色整個刷白,向前倒下。


    「少爺!」小五很快地伸出手,但手伸到一半,又不敢碰他。


    可他卻在昏迷之際,下意識抓住她的臂膀,仿佛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習慣隻要他伸手,她就在他身邊。


    她立即撐扶住他,有如他最倚賴的支柱。


    南宮神武上前檢查他的脈搏,臉色驟變。「他的心髒停止跳動了!」


    「什麽?我看看……」高綠大駭,以指尖測量方夜白的頸側動脈,真的沒有脈搏。「天啊!真的!他的心髒停了……連呼吸也停了!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死?方夜白會死?


    小五瞪大雙眼,呆住了。


    擁有了再生能力的方夜白,怎麽可能會死?怎麽可能?


    這個問題,意識漸漸模糊的方衣白同樣也想不透,難道他以為的永生,也隻不過是場短暫的夢嗎?隻是一場可笑的夢……


    方夜白躺在小五懷中,心跳停止,沒有呼吸,形同死亡!


    大家都呆了好幾秒,但南宮神武畢竟是學醫的,他首先恢複冷靜,大聲命令小五:「快!快把他平放,我得幫他做cpr。」


    小五迅速讓方夜白平躺,南宮神武直接在他胸口施壓,但他人小力道不夠,高綠急道:「不行,神武,你力量太弱了!我來……」


    「不,我來。」小五推開南宮神武,腦中閃過記憶庫中的cpr急救措施,先以口對口人工呼吸,雙手按住方夜白的胸腔,開始規律地按壓。


    他的唇冰冷,毫無氣息,他的臉色死白,完全不動,她腦中一片空白,機械似的為他急救,數著節奏的次數,短短的六十秒,有如一世紀,汗像雨一樣從她的額頭滴落,但她渾然不覺,隻是一直盯著方夜白的臉,幾乎也忘了呼吸。


    一分鍾過去,方夜白終於張口吐了一口氣,心髒恢複了跳動,她卻沒有停手,還繼續按壓,高綠看她失神了,連忙拉住她的手,喊道:「可以了,小五,夠了,他活過來了,醒了!」


    她這才停止動作,呆愣地跪坐著,看著方夜白緩緩地睜開眼睛。


    「我……怎麽了?」他虛弱地問。


    「你的心髒剛剛停了。」高綠憂心地道。


    「心髒……停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再生能力第一個衝擊的就是你的心髒,小白,細胞瞬間受傷又修複需要大量的血液,你雖然成為不死之身,但你卻又很可能因心髒衰竭而死。」南宮神武嚴正地警告。


    「這就是我說的,那台儀器太危險了,它的激光素造成的細胞異變,不可能讓人還原,隻會留下可怕的後遺症!目前看來,它影響最嚴重的,就是心髒。」高綠再次提醒。


    方夜白俊臉僵凝,想起他再次接受激光素照射之後心髒的狂猛劇痛,頓時感到悚然、憤怒又可笑。


    任博士設計的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麽?


    先是讓他還童,痛苦地困在七歲的軀殼中;這次給了他不死的異能,卻同時又剝奪了他的生機,這……簡直像個玩笑!像個詛咒!


    難道他這一生,就這樣完全被一台儀器給糟蹋殆盡嗎?


    小五則怔怔地盯著他,從來不曾想過,如果方夜白死去,她該怎麽辦?


    在她的認知裏,他就是她的一切,如果把她的生命拿來分析研究,那麽,裏麵應該隻有一種元素,一種叫作「方夜白」的元素。


    一旦這元素不存在,她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方夜白活著,她就活著,方夜白死,她也死,從以前到現在,這就是她最簡單的一條生存法則。


    方夜白轉頭看她安靜地跪坐在他身畔,臉色發白地望著他,忍不住問:「你在擔心我嗎?小五。」


    「沒有。」她否認。


    「居然開始說謊了,你臉上明明寫滿了擔憂。」他冷哼。


    她抹過前額,才發現額頭的冷汗依然不斷滲出,沾濕了瀏海,她的手,也仍然微微發顫。


    這種心情,就是擔心嗎?因為擔心,才產生恐懼?


    原來知覺與感官的覺醒,並不是件愉快的事。而要隱藏所有情緒,更是件痛苦的事。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努力想讓自己變得像以前一樣冷漠如石,但,真的好難。


    「你真是個奇怪又過分的人!小五擔心你有什麽錯?她還幫你做了心肺複蘇術,多虧她,你才能活轉過來。」高綠沉下臉來。


    方夜白沒有回答,他隻是困惑地看著小五,然後想起剛才在失去意識的瞬間,他腦中閃過的,不是父母,不是曉年,而是小五的臉。


    清秀冷漠、木然定靜、無喜無愁,並且,永遠隻看著他的臉。


    為什麽?


    是因為太熟悉了嗎?還是因為她是他唯一信賴的人?


    她對他,究竟有什麽意義?


    「小白,你現在得進一步接受檢查才行,你的心髒也許已經開始敗壞了,如果細胞再一次再生,你的心髒很可能會完全衰竭。」南宮神武嚴肅地宣稱。


    方夜白淡淡冷笑,掙紮地站起,小五很自然地攙扶他起身,他頓了一下,看了她毫無表情的臉一眼,才將手搭上她的肩。


    要求小五不準改變,不能有感覺情緒,真的很過分嗎?看多了方家成員的心機與狡詐,看多了世人的所有行為背後必定有某種目的,他隻是希望她能超脫人性那些麻煩的七情六欲,帶著一顆全然沒有雜質的心,站在他身邊。


    隻有清除所有感情與知覺,才不會有所謂愛恨糾葛,以及背叛。


    因為,他已懶得去時時防備自己人,懶得去揣測人性中是否有真心與真愛。


    這就是為何他希望小五不要變,永遠不變。


    方夜白的動作,讓小五明白,他對她的信任又回來了,隻要她真的做到不露出任何心情,隻要她用力把那些無聊的感覺全壓回去,他們的關係就能回到從前。


    所以,她拚命地把他靠近她的那種悸動全都緊緊收住,絕不泄露一絲一毫,雖然那得費盡她許多力氣,雖然那讓她的心抽痛加劇,但她相信,她可以做到,真的可以。


    「我沒時間去檢查,你們也沒時間再待在這裏逗留,我二哥就快來了,他的野心很大,目前正與中國的團隊合作,我不保證他會放過你們,因此,你最好帶著高綠馬上離開,先避到你家海邊的別墅去!」方夜白對著南宮神武道。


    「你還真的以為你落入他手中能活命?」南宮神武擰起小眉。


    「哼,我想賭賭看我母親會不會袖手旁觀。」方夜白冷笑。


    母親出手的機率大概有百分之五十,不過,他相信她出手的主因是他的「細胞再生」能力,而非他是她兒子。


    「不論誰出手,你終將淪為實驗品。」南宮神武嚴正警告。


    「隻要能先救出曉年,就暫且當個實驗品無妨。」


    「曉年不會希望你為她犧牲的,接受一個不相幹的人舍命相助,是一種壓力和負擔,你不懂嗎?」南宮神武尖銳地道。


    方夜白臉色一沉,瞪他。「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愛啊!可是如果我是曉年,我一點都不會感激你。」南宮神武挖苦道。


    「我又不求她的感激,我隻要她好好活著。」他堅定地道。


    「嘖,小五,你家少爺是個瘋子!你這樣傻傻地跟著他,不覺得委屈受罪嗎?」南宮神武調侃地瞄向小五。


    小五不語,即使胸口扭擰紮痛,但她的臉如同鑲上了麵具,無波無瀾。


    「小五不會跟著我,她等一下會護送曉年他們過去和你們會合,然後你們全部盡早離開美國。」方夜白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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