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屏著氣,端起碗,在心裏一遍遍地重複,良藥苦口!良藥苦口——誰知以文火慢熬出來的精華就是不一樣,已經不能僅僅用苦來形容了,這一小碗藥,他幾乎是用吞的才勉強喝下去,等喝完最後一口,他整張臉已經皺得連五官都要移位。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喝過最苦的東西!放下碗之後,藥汁好像還在胃裏翻滾,不斷往上湧,後勁比酒還厲害,連舌頭都被麻痹了。"這是什麽鬼東西?!"官駿揚皺著一張臉低咒,轉過身,艱難地走到旁邊倒水喝。幾杯水下肚,嘴裏的藥味才總算被衝淡了一些,隻是胃裏也更滿了。走出廚房躺到客廳的沙發上,他隻覺得比宿醉還難受。即使知道中藥不好喝,但他沒想到竟然是這麽難喝!那該死的四眼土包子該不會是故意弄這麽苦的東西給他喝吧?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後,他立刻想起那條長長的——沒等他想完,肚子突然一陣劇烈絞痛。"唔!"他猛地伸手捂住嘴,另一隻手則按著肚子,當他意識到那是什麽感覺之後,飛快地跳下沙發,直奔廁所。那天晚上,他來來回回跑了五次廁所,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也拉到雙腿發軟,才真正了解什麽叫身體"虛"。+++++三天後的早上,饒宗義準時起床,先到陽台上打了一套太極四十八式,這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功課,不論刮風還是下雨,多年未曾變過。他並沒有什麽娛樂愛好,唯一的興趣就是研究中醫各種古方及偏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太極拳,偶爾也會應住委會的請求,義務教授社區居民打太極拳,剩下的時間,不是在醫院上班,就是躲在房間研究草藥。乏味的生活和看似陰暗的性格,讓三十歲不到的他在外人看來完全是個中年大叔,而在他的兩個兄弟看來,甚至已經有了老年癡呆症的前兆,隻是這種性格,連他長年在外進行醫療救肋的父母都表示無能為力了。饒宗義自認他如此"養生"的最終目的並不隻是讓自己活得更久,而是想活得更健康一些而已。打完拳,順便幫陽台上的植物澆水,然後回到房間不疾不徐地梳洗之後,他才下了樓。與平常不同,今天客廳裏沒有做好的早飯等著他。對著空曠的房子,饒宗義心想:果然,最閑的還是隻有他。簡單吃完飯之後,他依舊和每天一樣,在同一時間出門,到了醫院,等著今天的第一個病人。最近幾天氣溫驟降,突然來到的寒流讓感冒發燒的人越來越多。一會兒,門開了,第一個病人穿了厚厚幾層衣服,頭上戴著鴨舌帽,還有白色口罩和一副寬大的墨鏡,從頭到腳遮得密不透風,如果不是身材太過高大,乍看之下還真有點雌雄莫辨。那人走進來之後,坐到饒宗義桌子旁邊,叫了聲"醫生",因為戴著口罩,所以聲音有點模糊。饒宗義先是一愣,然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你是——"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不太肯定。那人把口罩摘了下來,然後是帽子和墨鏡,最後向他微微一笑。"醫生,又見麵了。"官駿揚說的竟然有幾分得意。饒宗義不明白他跟醫生在醫院裏又見麵了有什麽好得意的,所以隻是疑惑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其他先不說,幾天不見,他似乎憔悴不少。"醫生,你這樣盯著我,讓我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啊!"聲音沙啞的官駿揚笑了笑,然後別過頭輕輕咳了一聲。"你,怎麽了?"饒宗義知道他是感冒了,而且還不算輕,隻是不明白,按理說,依上次兩人不算愉快的看診之後,就算他感冒了,也不會再到自己這裏來看病才是。"感冒了啊!醫生。"官駿揚理所當然地說。饒宗義皺了皺眉,眼前的人開口閉口醫生,熱絡得都有點不像他了。"很難受——"官駿揚又咳了幾聲,除了聲音沙啞之外,臉色也是不自然的紅,一看就知道在發燒。"而且,吃了醫生上次開的藥,我就一直拉肚子——"說完已經鼻頭通紅,眼睛裏也積了些許晶亮。感冒不外乎是這些症狀,雖然有點影響美型度,但的確也讓人覺得很可憐。對於讓他變成這樣,饒宗義並沒有什麽罪惡感,反而湧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給官駿揚開的藥方裏有一味藥,叫地龍,俗稱蚯蚓。蚯蚓可以入藥,可以通經活絡、活血化瘀,還有預防心、腦血管疾病的作用。也就是說,這味藥根本就不是用來治官駿揚的病的,隻是硬要加進去的話也不會怎麽樣,可以算是調味吧,隻是這味道到底"調"得怎麽樣,隻有喝的人才知道了。那的確是饒宗義開的玩笑,作為官駿揚出言不遜的懲罰,不算過火,但是十足壞心。他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知道吃我的藥會拉肚子,你還來幹什麽?""看病啊!"官駿揚再次理所當然地說,"來醫院還能幹什麽?而且——"他低下頭,微微靠近饒宗義一點,"你不覺得你應該負責——把我治好嗎?"饒宗義還沒說話,官駿揚已經把手伸出來,輕車熟路地放在切脈用的小枕頭上。看他一眼,饒宗義還是按照正常流程看診,的確是感冒發燒了,不過好在溫度還不高,就給他開一些退燒和增強抵抗力的藥。"吃這些藥就能好了?"官駿揚看著藥方。"想要好得快,我建議你還是吃感冒膠囊。"笑著揚了揚手裏的方子,官駿揚站起來說:"開玩笑的,我很相信你的醫術。"近似褒揚的話讓饒宗義又皺了一下眉。這人是不是燒壞腦子了?居然這麽反常。隻見官駿揚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醫生,這次,藥裏沒再加料吧?"饒宗義抬起頭,大大的鏡片上反著白光。"你想加料就直說。"本來,對於官駿揚的出現,饒宗義並沒有太在意,應該說,那個人感冒也好,發瘋也好,他隻是醫生,隻需要做自己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