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冷的似乎要結成冰珠往喉嚨裏倒灌。一個巨大的雪球砸來,程昔被巨大的衝力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下來,吃了滿嘴的冰渣。許根身下的高頭大馬也因為畏懼與大自然的威懾力,四股戰戰在原地嘶鳴踏步,任由許根怎麽驅趕也不肯往前挪步半分。擰不過畜生的天性,許根隻能舍棄了馬匹扶著程昔步行。許根一隻大手支著程昔的腋下,一股強有力的力量瞬間由點傳遍了全身。程昔的眼角的餘光看見馬匹慌不擇路,一頭紮進大雪之中,折了前蹄身子栽倒在雪地裏,很快再也看不見身體,似乎還能看見露在外麵的脖子,徒勞地掙紮、喘息。程昔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開始懷疑,自己和許根是不是還有命從這片危機四伏的雪原走出去,他在麵對將軍這樣的屠夫的時候不增麵露恐懼,但是,他明白,這一刻他是真的打從心底裏在顫抖。這種對未知自然力量的恐懼迅速地抽空了他的力氣,他覺得自己往前邁一步,都是不可能達成的天塹。許根在他耳邊不停地念:“程昔,走,快走,不要放棄,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其實說到後來,程昔已經聽不清許根究竟在說一些什麽,也可能許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胡話,但是程昔能夠聽見許根的聲音,似乎隻要這個聲音在,人在,信念就在。——心之所願,無所不成。——很多奇跡的誕生,都是因為一個堅信不疑地心。他們兩個一直走到雪林裏麵的時候程昔都驚魂不定,不時地回頭張望,“再走遠些,雪崩的範圍我們誰都說不好,功虧一簣死在最後一刻的麻痹大意,那我們兩個一定是最大的笑話。”許根握住他的手,“不會的,即使要死,我也給你做墊背的。”“是生是死,我們說了不算,用什麽姿勢死在一起,我還是可以做決定的。”許根痞態一展無疑。程昔低頭,沉默了一秒,又抬頭定定地看著他,“這是你說的,要是真是躲不過,你要記得,躺在我身子底下,下輩子,我還去找你,換我壓你。”“好,什麽姿勢都依你。”……不……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講這樣的話真的很不合適吧!不應該是山盟海誓,生死與共什麽的嗎!兩人不知道往前又走了多久,雪山裏麵多是小路,加上天氣陰霾,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以求在陡峭的山路上能夠走得更穩,隻是還是免不了時不時要被橫在路上的枯枝爛葉絆到。許根在前頭用力劈開一條枯枝之後喘著粗氣,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留下來的汗水,“歇一會兒。”他們帶來的人少說有百人,可是現在,程昔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生還,他們早在不經意地時候就被衝散了。程昔握緊手裏麵用來支撐走路的樹枝,坐在被凍僵了的硬土上默默無言。“別睡。”許根摟住程昔,提起了剛剛關於程彬重病的事情來吸引程昔的注意力,他知道這時候提起這事,無疑是在程昔心口剜了一刀,但是他別無選擇,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活下來,不是獨活,他們兩個就是交頸遷移的天鵝,一個死了,另外一個也無法獨活。“你程添爸爸是真的嗎?”說起這個程昔往凍成紫紅的手上哈了口熱氣,他開心地笑了,“重病的不是添爸,是程彬,前麵技偵跟我說是他被氣得舊病複發,引發了全身的器官衰竭,那時候正好我添爸感冒去醫院開藥,哪知道將軍的那探子把他們兩個的名字弄混了,將軍估計到死都以為我對自己養父的生死不顧。說來可笑,程彬也算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許根摟著程昔,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兩人緊緊抱著取暖,他輕聲說,停在程昔的耳裏,就像是用盡了畢生的溫柔,整個人就像是落在羽絨被裏那樣輕柔溫暖,“我找人誆他入了香港股市,他挑的那隻股,一開始我就知道有問題,後來莊家被捕,被警署控告操控股市,全麵崩盤,程彬來不及扯出,隻能陷在裏麵。他被你整的已經退到了牆角,現在賭上了全部身家可謂是血本無歸。”程昔仰頭,透過努力向遠方高處延伸的樹枝的枝椏,一直向上,向上,像是要搶奪那一點可貴的陽光,又像是要挺破蒼天,雪崩過後天空很快一點一點的晴朗起來,災難過後的天空是一種見所未見的清澈和絢爛。一碧如洗,可是再眨眼,又仿佛五光十色。這樣窮奢極欲的美景,程昔無法用任何一種語言和文字表達,他隻能把這種感動收在心底,畢生不忘。“你怎麽能確保他上鉤?”程昔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牆倒眾人推。”“嗬嗬,我家根兒真能幹。”程昔輕笑,“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看一看,我們用雙手創造出的世界。”……和未來。58、完結程昔和許根曆盡艱辛從雪林裏麵灰頭土臉爬出去之後,程昔顧不及休整,一杯熱茶剛下肚,他就要忙著去茫茫雪地裏找人。許根從草垛上麵拿了個毛氅給他裹上,拉過他的手揣在兜裏,嘴裏雖然在埋怨但是腳下步伐利落有序,“你怎麽性子就這麽急。”“並非我急性,現在找人過去搜人,能找到一個是一個,雖然這次帶的都是傭兵,不是我們自己訓練出來的,但是怎麽說別人都是性命相托,我自己,這些年來多多少少手上算不上幹淨,盡人事聽天命,也算是了了這一段因果,是是非非,還是少沾身的好,背負的多了,遲早要還。”許根已經習慣了隔三差五程昔要來上這麽一段智慧人生,他聞言微怔,讓程昔這樣清清白白的人惹上殺戮,他多多少少於心有愧,程昔卻說別人羨慕我們是過命兄弟,有這樣深厚的情誼還來不及,他又怎麽會想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許根看著他的背影,黑色毛氅在雪地裏就像是個渺小的黑點,腳麵上露出藏袍白色的毛邊和華麗的花紋。程昔忽然回頭,問他,“想什麽這麽認真?”許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敢這麽肯定地說:“以後就讓你在家享福,再也不要受這個苦。”“哎,你啊……”程昔點點頭,轉了一下眼珠,“那你可要小心,日後再叫我出手,你要付的代價可就大了。”許根的臉上被凍的紫紅,咧開幹燥的雙唇,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一口白牙給他加分不少。程昔找來幫忙的人是這片區域裏麵有名的富戶,相比起生活條件一般的牧民,這位大戶算得上是腦子活絡的知識分子,生活上更是精致奢侈。程昔想要許以重金,卻被這位商人拒絕,許根私底下拍拍程昔的手背示意他安心,自己和對方攀談的時候卻是留了一個電話,表明了日後歡迎他們去京城做客。程昔要求不高,活人能找到一個是一個,沒有活命,就是屍首,也該從哪裏來往哪裏去。臨走的時候,他回首望了一眼銀白色的世界,他相信很快就會有軍方來這裏清場,上層對將軍這個毒瘤不是不想除掉,而是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經曆來收拾,他們這下,也算是為民除害。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石頭終於被搬開,忽然喘過氣的感覺,就像是渾濁的空氣呼吸久了,忽然到了空氣純淨的高處,雲裏霧裏還有些醉氧。飛機上的時候,程昔靠著座椅仰頭閉目,聲音含糊地說:“我想小雞腿。”“恩。”“還有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