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藥郎的家,有程久孺的家,有徐三娘的家,有阿土的家……但卻再不會有他的歸宿。他曾經天真地以為,沉默寡言的醜奴會是他平淡的一生的最好禮物,但現實中血淋淋的背叛刺得他身心俱傷,甚至一度關閉心門不再讓人進入。他也曾經癡傻地暗想,那傻得天真的阿忘,沒有了心計城府,會這樣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但嗜血的文煞卻將這個閃著琉璃華彩的水晶球般的小小心願給摔了個粉碎。以至於莫離在這黝黑恐怖的暗室之中呆了五日之久,也不願意去回想自己與他們二人的一切。莫離潛意識在抗拒著。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打開了這凶猛洪水的閥門,之後便會萬劫不複。那巨大的恐慌,隨著時間的靜寂流逝,越發像個無底的黑洞,漸漸地蠶食,一點一滴地將一個人的理智吞噬。在莫離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被關了幾天的時候,他在那黑屋之中,已經呆了整整七日。那本就不算富庶的過去,已經被莫離在腦海裏重複了無數遍。直到他的身體發出了抗議。當他又一次想起父母,又一次憶起大學時代的時候,他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莫離的雙手撐在床邊,鎖鏈的桎梏使他隻能趴在木質床緣上。一直吐到感覺自己的脾胃與腸子都翻了出來,莫離殘喘著俯趴著,一度短暫地休克,失去了意識。而當他醒來,那穢物卻已經被悄無聲息地處理過了,連一點多餘的味道都不曾留下。於是,莫離開始出現了一些幻覺。他開始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站在一個虛幻的立場上,將自己在無赦穀中經曆的種種事件再一次上演。刑堂中的血肉橫飛。藥郎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宴席上被削去雙臂的人的嚎叫。王振拿著錦盒時臉上那令人作嘔的假笑。……“啊——”莫離抱著自己的頭,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一個懸崖的邊緣上。他的意識,正不自覺地記起文煞施加在他身上的種種惡劣行徑。他的頭腦,正在逼他開始遺忘文煞,遺忘那段痛苦的往事,以便能讓他早日脫離這個牢籠。“阿忘……”“阿忘……”猶如岸邊垂死天鵝的悲鳴。對於這種非人的折磨,莫離曾經想過是否要繼續活下去這個問題。但如果自殺,韓子緒會不會不再願意庇護那藥郎與程久孺?會不會一怒之下將那二人的行蹤告訴文煞?莫離不敢再想。身體乃至心靈都如同放在火上被煎熬著。他的注意力越來越渙散,越來越單薄。腦海中的一切東西似乎都在被打亂,有些被拋棄,有些被重組。但是,他不想被韓子緒改造,他不想!莫離抬起手腕,狠狠啃了一口,撕下皮肉。鑽心的疼痛直入骨髓,讓他那僅存不多的神智重新聚合起來。鮮血的味道讓他明白,他也無法支撐太久了。於是就在莫離開始做出自殘行為的時候,有人出現了。那黑暗的屋子終於出現了輕微的動響。在莫離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看到,韓子緒正拿著發著微光的夜明珠,緩步走了進來。韓子緒隻是遠遠地看著床上的莫離一眼,什麽話都不說,在屋裏停留了不到一刻鍾。莫離一度以為,眼前出現的人又是自己的幻覺。但在韓子緒轉過身去就要離開的時候,莫離驚慌了。他掙紮著要脫開四肢的束縛。他隻是想走過去確認一下,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著的。但是,那些鐵鏈並不會給他任何靠近的機會。所以,韓子緒還是走了。帶著那微弱的卻絕無僅有的光走了。莫離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渴望光芒,他渴望聽到聲音,他渴望見人類,他甚至渴望韓子緒的觸碰!於是莫離由原來的回憶與幻想,變成了期待。他期待著韓子緒的出現。他從來沒有發覺,自己是如此地渴望著一個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果然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韓子緒又帶著微弱的夜明珠出現了。莫離看到他,便像發了瘋般地叫喊著他的名字。韓子緒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隻是聽著莫離聲嘶力竭的叫著,沒有反應,也不靠近。在十數天後,莫離哭了。他再也顧不上什麽尊嚴,他隻是卑微地哭著。他俯趴在床上,哭著求韓子緒能多留一會兒,或者能對他說一句話。什麽話都好。不過這次的韓子緒很有耐性,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一刻也沒有遲疑。於是莫離的整個生命,似乎隻剩下了一件事——期盼韓子緒的出現。他覺得自己的主心骨已經全部被抽離了,隻有韓子緒與他身上發出的那淡淡的卻溫暖的光,填充了那空虛的部分。又過了幾日,莫離不再對韓子緒哭求什麽了。他隻是朝那個人淡淡地笑著,然後道一聲:“你來了。”便在他露出這樣的反應後,韓子緒卻一反常態地向他走近了。那魁梧的身型如此真實,兩人的距離近到了連心跳聲,甚至連呼吸的聲音,莫離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韓子緒站在自己身邊,伸手可及!此時的莫離多想去觸碰眼前站著的人,但他卻害怕這一切隻是幻影,他怕他一動,那光就又消失不見了。許久之後,遠不止一刻鍾,莫離隻聽見韓子緒的一聲歎息,看到他轉過身去。“不要,你不要走!”莫離跪了起來,緊緊地抱住眼前的光。“韓子緒,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莫離的雙臂勒得很緊很緊,以至於他自己都覺得疼痛難忍。但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手,即使他抱著的這個人,就是將他囚禁在這個暗室中的罪魁禍首。他急切地要感受那脈搏的跳動,他要感受人類的體溫,他要通過參照物來確證自己的存在。莫離瘋狂地拉扯著韓子緒的衣服。他甚至將韓子緒推倒在床上,褪去身上多餘的衣物,跨坐在那男人身上,讓自己久未承受歡愉的部位猛然吞進碩大的巨物。鮮血從二人交合的部位溢出,莫離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苦。因為自己體內,真實地感受到了他人的溫度。他擺動著自己的身體,如秋風中被蕩滌的弱柳,不知廉恥地索要著更多。在疲累到終於無法再動彈分毫的時候,莫離喘息著俯在那男人身上。韓子緒說話了。嗓音依舊低沉而沙啞。那粗糙的指腹滑過莫離光裸的背脊。“離兒,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堅強太多,你可知道,你在這裏呆了多久?”莫離呆呆地趴在韓子緒的胸前,像是沒有聽見韓子緒說的話一般,沒有反應。“一個半月,整整一個半月。”“我小的時候,也在這裏呆過差不多一個月。”感覺躺在自己身上的人兒身子一震,韓子緒笑道:“大概很小吧,我也不記得幾歲了。”也不管莫離有沒有聽進去,韓子緒隻是自言自語般地將話說了下去。“關我的人,是我的母親。”“啊,其實,她也不是我真正的母親。我是父親的侍妾所生,沒幾年便死了。”“母親努力多年,始終無所出,但又非常希望有個隻屬於自己的孩子,以便於將來能培養成為天道門的繼承人。於是在眾多的孩子中,她挑中了我。”“她對我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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