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那黑白二人也不耽擱,即刻吩咐各自旗下的情報菁英去搜集了關於孟清漓的各種信息,隨之便輕車簡從地出了無赦穀去。數日後.萬毒門話說那孟清漓也是一奇人異仕。其出身本是一低賤的小倌,後因容貌出色而被富商買下當做賀禮送給了天朝的驃騎將軍宋越。那將軍宋越顯然對孟清漓喜愛非常、百般嗬護,但誰知孟清漓早已心有所屬,而他傾心之人竟然是宋越的死對頭——匈奴王呼爾赤。想起那呼爾赤二年前在進汴京與天朝議和之時,竟公然在朝堂上向皇帝討要孟清漓,還願意讓渡三年內邊關互市的賦稅二成,隻為求得佳人在懷!一時間,這一事成為上至朝堂,下至黎民百姓在茶餘飯後所熱議之事。想不到這個地位卑賤的區區男妓竟然會成為這兩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爭奪的焦點所在,不惜上演一場雙龍奪珠的戲碼。感覺到事情並非他們表麵所看到的這般簡單,韓子緒與文煞又對孟清漓做了進一步的調查——他們驚然發現,這孟清漓竟然是由呼爾赤的寵姬“蘇煙蘿”借屍還魂過來的,而那孟清漓在尚為女兒身之時,就已為呼爾赤誕下了一子,也就是現在匈奴的小太子摩勒!越發感到這期間的內幕複雜驚人,韓子緒與文煞在到達萬毒門之前,著實是花費了一段時間來接受這個離奇的現實。但在想到他們所深愛的莫離也是從一個未知的世界來到他們身邊的,思及此,這世上也再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了。說來正巧,那黑白二人剛趕到萬毒門便收到了門主展久江將要嫁女的喜訊。韓子緒與文煞地位非凡,自然是輕易便拿到了參加喜宴的拜帖。那二人本來還對如何邀請新婚燕爾的新郎官出穀為莫離看病一事愁眉莫展之時,事情卻忽然有了戲劇性的發展。想不到那匈奴王呼爾赤,竟然願意為了孟清漓屈尊絳貴——為了最後挽回自己的心上人,他竟不惜喬裝打扮混入萬毒門,隻為求孟清漓在木已成舟之前回心轉意。而天意早已注定,孟清漓在前世早就心係匈奴王,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拋下了正要與之拜堂的嬌妻,與那匈奴王雙雙闖出了萬毒穀去。還讓人想不到的是,呼爾赤與孟清漓二人兩年未見,對彼此的渴念竟如幹柴烈火一般,在剛離開萬毒門勢力範圍之時便在打尖歇腳的客棧中翻雲覆雨起來。韓子緒與文煞一路跟了過來,看到這般景象自是覺得有些難為,但想到若錯過此次良機而讓孟清漓回到那匈奴王的勢力範圍之內,要再想請人估計要就難於登天了。那黑白二人隻得將屋內的春光從頭到尾觀摩了一遍,雖說尷尬,但也確實不得不感歎孟清漓的雋秀清逸與匈奴王的雄壯張狂,還有那二人水乳交融般地和諧的契合之姿。待那房中過於熾熱的氣氛總算消停下來之時,韓子緒與文煞趁勢闖入屋內。那呼爾赤見來者不善,更是將孟清漓緊緊地護在身後,甚至不顧自己之前在闖出萬毒穀之時被藥屍所害而留下的傷與他們二人動起手來。雖說那匈奴王武功甚高,但畢竟受傷未愈而且以一擋二,本就沒有任何優勢,加之不識武功的孟清漓空有一身毒術,卻因剛剛經曆情事未著寸縷而無法施展。見自己的相好被他們逼得處境狼狽,孟清漓自然也不會舍得讓呼爾赤再為其受傷,無奈之下便也隻得勉強答應隨他們回去替莫離看診。得到了孟清漓的首肯,韓子緒拱手輕言一句“得罪了”,便用被巾包裹住孟清漓赤裸的身子,與文煞一起日夜兼程地將人帶回了無赦穀。起初,孟清漓在剛見到莫離之際,對莫離的病症也覺得是無從下手。在使用各種方法施驗了毒性無果之後,孟清漓一時間也對莫離勉強能稱之為的“病”的狀況覺得有些束手無策起來。想起當時為了替莫離驗毒,孟清漓每天都要在那具瘦弱枯黃的身體上紮上至少數十針,有時候為了配合針法還需浸泡各種藥水。單是這項任務孟清漓就無法自己一人完成。而韓子緒與文煞對於莫離之事自然是不願假借他人之手,盡量親力親為。但當那黑白二人看到那無數尖針一根接著一根地刺入莫離身體的時候,雖然知道莫離感覺不到疼痛,但韓子緒與文煞卻是切身地感受到了。那落在莫離皮肉上的每一針,都像是紮到了那兩人的心尖上一般,疼得發麻,疼得戰栗。但多虧孟清漓天分極高,在萬毒穀浸淫兩年後竟也對一些上古奇毒有了不少了解。他在無意中想起了一種名為“心魔”的奇毒,施用效果與莫離現在的這般模樣基本符合。此毒在毒經中雖有記載,但配方早已無處可尋。心魔的效用非常奇特,它是專為那些無心於世卻又不能死去的痛苦之人所準備的。傳說天朝的開國皇帝曾瘋狂愛上前朝的亡國之妃,但那妃子本就痛恨殺死自己夫君又搶走夫君天下的男人,但無奈於天朝皇帝利用前皇室親族僅存的命脈威脅於她,並說出那妃子死去之日就是那些前朝皇族陪葬之時。那妃子日日苦痛,但卻要想方設法延續自己的壽命,煎熬甚篤。後那妃子便托人在民間尋到此奇毒,服用之後便如行屍走肉,剝離了自己的靈魂,從此不必再麵對自己的仇人。心魔之意就在於魔由心生,此毒無藥可解,唯一的方法就是要解開中毒之人的心結。孟清漓看了那分別坐在莫離兩側握著他的手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不禁歎了口氣。明眼人一看便知,莫離的心結應該就是來源於那一正一邪的兩人吧?但孟清漓就算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參透莫離所有的過去,故也對他們三人之間曲折離奇的故事不得而知,又怎麽談得上為莫離解開心結呢?抱著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心態,孟清漓雖不待見那黑白二人,但隱約中卻對處境淒慘的莫離抱有無盡的同情。於是孟清漓打算死馬當做活馬醫醫,若實在不行他也隻能感歎造化弄人了。說來也巧,便在孟清漓握著莫離的手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胡言亂語的時候,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說了些什麽,莫離那被包裹在孟清漓掌心中的一隻手指似乎微微地動彈了一下。那僅僅是一下非常輕微的動彈。孟清漓馬上看向前方的人——依舊是一雙毫無焦距的瞳孔,孟清漓一度以為是自己神經錯亂了。孟清漓又嚐試著對莫離說了一會兒別的話,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孟清漓皺眉,難道是剛才說的那幾句話讓莫離聽了有反應?孟清漓挖空腦袋想了半天才將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又重複了一遍。見床上的人兒呆愣依舊,孟清漓頓感口幹舌燥,但就在他轉身打算取杯水喝上一口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身後的床榻上傳來了一個微弱蚊鳴的聲音。孟清漓見狀大喜過望,顧不得手中的水杯翻落在地,趕緊湊近到莫離的床邊去。到底是什麽話能讓沉寂了如此之久的莫離願意再次蘇醒過來?孟清漓從來不曾想到自己會對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孟清漓湊近莫離的臉。“莫離,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麽?”看得出莫離似乎有些著急,孟清漓用手輕撫著他的背道:“不急,慢慢說,慢慢說……”孟清漓將耳朵湊在莫離唇邊,很辛苦地才將他的話聽懂了。然而令人更為驚訝的是,孟清漓在莫離口中聽到的竟然是一句隻能在現代社會才會出現的獨特語言!孟清漓的腦袋仿佛被雷轟了一下,整個炸開了。他有點失控地抓著莫離的手道:“你!你莫非也是……?!!”如果自己猜測正確的話,他很可能跟莫離有著相似的經曆。孟清漓急道:“我是公元xxxx年的人,我是因雪崩而借屍還魂來到這個時空的,那你呢?莫離?回答我!”莫離中毒已久,雖然誤打誤撞地讓與他來自同一個時空的孟清漓隨口說出的現代話語而解開了心結,但想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全部恢複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孟清漓又自言自語似的在莫離耳邊說了很多話,說的都是一些自己在現代社會是做什麽的,因為什麽原因來到這裏,來到這裏又經曆了什麽等等。孟清漓他鄉遇“故人”,簡直是激動非常,說得有點都有些忘乎所以了。等他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再回過頭來仔細觀察莫離的時候,心中暗暗地吃了一驚。莫離已經不再是那個目無焦距的木頭人了,他的眼睛在剛才過去的時間中,已經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很難以形容這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烏黑而又溫吞似水。初看去猶如善良的小鹿,再細細看去,那裏麵竟又包涵著很多其他的東西。比如說包容,細致,堅韌。佛家常說,一砂一世界,一葉一乾坤。孟清漓以前雖聽說過這句佛語,但卻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領悟。看著莫離那雙眼睛,霎時覺得自己的心靈都有種被淨化了的感覺。一塵不染。當那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你時,竟莫名有種讓人想要流淚的感覺。恢複過來的莫離,因為這雙眼睛,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就算臉色依舊不好,就算身體依舊瘦弱,但卻有種再多的美人也不能比的美麗。怪不得韓子緒和文煞會為了莫離做出這等離經叛道的事來。第83章 大隱於市6莫離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在一片說不清到底是光明還是黑暗的混沌中沉睡了許久。外界的喧囂與躁動,再也不能穿透那層厚厚的保護膜。無論是哭也好笑也罷,他呆在這個安靜而平和的空間裏,靜靜地等待自己生命的逝去。他覺得很安詳,也很快樂。忘卻了恍如隔世的愛恨情仇,那些一度的苦恨別離與撕心裂肺便就像被付之一炬的灰燼,揚撒於盡頭的角落之中,在他的腦海中隱隱鈍鈍地消失殆盡。想不到自己最終是通過這種極端的方法來獲取幸福,雖然這種“幸福”在旁人看來未必如此,但對於莫離來說便已經足夠了。他就這樣不問世事地沉睡著,再也不願醒來。他想著,大概他剩餘的人生便也就這樣日複一日地耗去了。佛家曾曰人生有七大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悔、愛別離。如今他終於可以超脫這凡塵俗世,以這種非人非鬼的狀態存在下去。眾人皆各得其所,韓子緒與文煞得到了他,而他又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這樣不是很好嗎?於是那層延綿不斷的黑暗便這樣保護著脆弱的他,隔絕了原本的一切困擾。一直等到,一個陌生而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說著什麽的時候,莫離才在那片混沌中微微睜開了眼。他覺得很奇怪,為何那向來無堅不摧的外殼會讓這道他從來聽都未曾聽過的聲音穿透了進來。花費了很多時間去集中那渙散得可以的精力,他慢慢地消化著那斷斷續續而又僅能模糊聽到幾個詞語的話來。“你……聽得到……嗎……”“我……”“你是……”莫離一開始曾對那道聲音不以為然,昏昏沉沉地又想閉上眼睛重新睡去。但那道聲音又忽然模糊地說了一個短句,便就是那個短句,讓莫離已然遊離的思緒又驟然集中起來。“不可能的……”終於反應過來的莫離在那片混沌中顫抖著。為什麽,為什麽他會在這裏聽到他原來所處的現代社會的語言?那似乎早已遠離了自己的過去忽然又像碎片重新拚湊起來一般,迅速地堆積到他久未使用的腦海之中,頓時疼得他一陣發麻。那道溫柔的嗓音,怎麽會說出那個時代特有的語言?莫非,莫非他已經回到了那屬於自己的世界了嗎?天知道,他多想回家,又是多麽想念那個距離自己遙不可及的時空!他想見見那個說話的人。他想問問他,那個世界現在到底變成個什麽樣子了?而那個人又是如何尋到自己的?那個人能將他帶回去嗎?……太多的“為什麽”在莫離的腦海中盤旋不去。他再也做不到淡定,再也無法在這片充斥著混沌的保護膜中靜止下去。他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嚷著釋放,他想知道真相!於是那片混沌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山崩地裂的搖晃猶如強烈的地震襲來,將那層堅韌的保護膜徹底地震裂開來。那個獨立而超然的空間開始龜裂,繼而像瓦片般一塊一塊地剝離,從莫離的身旁紛至而落。最終,那整個隻屬於莫離的世界坍塌了。他原本輕飄飄的身子也忽然感受到了沉重的牽扯力,仿佛要將他脫離了許久的精神又重新塞回那具行屍走肉的身體之中。莫離知道,他就要清醒過來了。原本無神睜大的雙眼漸漸地從瞳孔中投射進些許的光點,而那些光點逐漸擴大,慢慢地連接成一片。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如那玻璃上暈澤的水滴終於被陽光蒸幹,身邊的景物越發鮮活透亮起來。吃力地轉動著許久未曾使用過的頭腦,莫離慢慢地消化著眼前的每一件事物。莫離的注意力漸漸被那道溫柔而清雅的聲音所吸引過去,那發出聲音的男子正坐在他的身邊,而自己的手則被那男子緊緊地握著。莫離慢慢地將焦距對上他的臉。與平凡的自己截然不同,那是一個絕對稱得上是清逸俊美的男子,溫潤美麗得猶如浸透了水的美玉,仿佛周身都散發著和煦的輕光,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地放鬆了下來,忍不住地想去親近他、信賴他。那男子看到莫離醒了自是驚喜不已,握著他的手問道:“莫離,你能聽到我說話麽?”“我叫孟清漓,是來給你看病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服了一種名為‘心魔’的毒對麽?”莫離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四周,卻失望地發現這似乎還是他記憶中的囚籠——無赦穀。想起那段服用心魔前的心酸往事,本以為自己早就死去的心卻忽然蹦跳出陣陣疼痛來,猶如他的胸膛被生生地挖開一般。想不到,在他變成這般摸樣之後,韓子緒與文煞也從來不曾打算放過他,甚至還費盡心思請來了孟清漓,隻為要將他的神智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