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憑王三一人又如何能對抗那些五大三粗的打手們,沒兩下子他便被人放倒在地,幾個拳腳下來便打得他口鼻鮮血直流。莫離看不下眼,大喊道:“住手,別打了!”亂成一團的眾人這才注意到,原來屋子裏竟然還有這樣一號人物的存在。莫離走到那土財主麵前,問道:“你方才說的,隻要還錢就不為難他們的話是否算數?”那土財主見莫離一副落魄店小二的打扮,自然是不會將他放在眼裏。“是又如何?你能拿出五百兩不成?”莫離歎了口氣,拿下了頭頂上的店小二專用的白帽子,在裏頭的夾層中抽出一張銀票來。“這是五百兩的銀票,你拿走,以後若再來騷擾老張家,我們便在公堂上見。”那土財主接過銀票,還懷疑地透過光線對上邊的錢莊防偽印記看了老半天,最後確證了那銀票確實是真的,才斜了隻綠豆眼過來正眼瞧了瞧莫離。隻見眼前的瘦弱男子相貌平平,舉手投足之間也未見絲毫貴氣,憑他一個落魄店小二,如何拿得出隻有富貴人家才能積攢下來的巨款?“這銀票是你的?”莫離知道那土財主的話中之意,氣惱道:“銀票在我手上,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那土財主奸笑道:“我家昨日失竊,剛好不見了五百兩的銀票。原來那小賊就是你啊!”王三從地上爬起來怒吼道:“你他媽別含血噴人,他昨晚都和我在一起,什麽時候去偷你東西了!”莫離知道這土財主是錢也想要人也想要,還想將他陷害入獄,白白獨吞了這筆巨款。王三氣不過,忿然用身體堵住了那些打手道:“你快走,這些人是看上了你身上的錢了!你要是進了那衙門,肯定沒命出來!”莫離一聽也有些慌了,便想著要先趕快逃離這裏才好找到其他的幫手過來救王三他們。但莫離的腳才邁開幾步,便被那些凶神惡煞的打手一腳揣在背上摔倒在地。莫離倒在泥地上,小碎石子劃傷了手掌,嘴角也被磕出了血來。那土財主指著莫離叫嚷道:“先給我把這小子打個半死!免得他到了公堂上亂說話!”那些打手聽令,紛紛掄起拳頭就要往莫離身上落下。莫離見躲避不過,隻得用手捂住了頭。誰知便就在那霎那間,本在等待著疼痛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莫離卻聽到了一片哎喲喂呀的痛苦嚎叫聲。他趕緊睜開眼睛,卻發現剛才要對他施暴的那些打手們都莫名其妙地跌倒在地抱著頭腳哀嚎著。那土財主呆愣在那兒,像是白天見著了鬼一般哆嗦著雙腿。莫離定眼一看,那些打手們都是因為被一粒粒尋常可見的小石子射穿了身體,受了傷才倒在地上的。而那些作為武器的小石子,竟然在穿透了人體之後便深陷入青石地中,隻在表麵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坑洞。那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土財主環顧四周,抖著全身的肥肉和聲音大喊著:“誰,誰在暗算本大爺……”但屋外除了風吹刮樹葉發出的的唦唦聲響之外,連個多餘的人影都看不見。“有,有鬼啦!!!”那土財主既顧不上搶人更顧不上搶錢了,直接撒了丫子就往外跑,那群打手跟班們見主子跑了,也趕緊相互攙扶著撤了出去。雖說那土財惡霸被嚇得不輕,但對於剛剛脫險的莫離來說,也是被嚇得魂不附體。那些平民老百姓們自是對江湖之事不甚清楚,但莫離在韓子緒與文煞身邊呆了這麽長的時間,眼力雖不怎樣但還是能看出來,剛才將那些隨處可見的石子信手拈來作為暗器準確傷人卻又不殺人的武功,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使出來的。莫離馬上聯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那韓子緒與文煞他們……他顫抖著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將王三與桂花拉扯起來。“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感覺自己已經不太能順暢地說出話來了,王三還以為莫離是被剛才的土財惡霸給嚇壞了的緣故,也不再多想,隻是趕緊將驢車拉了過來,將桂花一家帶回了飯莊去。在回程的一路上,莫離膽戰心驚,若驚弓之鳥般四處環視,唯恐有人忽然出現將他擄走。但隨著小破驢車漸行漸遠,也未見有抓他的人出現,莫離這才摸著自己被嚇得砰砰直跳的心髒,稍微舒了口氣。也許剛才出手相助的人是景德帝派來暗中保護他的也說不定。莫離這般想著倒也不再覺得那麽恐懼了。好不容易回到了飯莊,替王三請了大夫過來,莫離自己也隨意將身上的外傷包紮了一下。見王三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莫離在心中歎了口氣。他知道王三想問些什麽,但奈何他不可能將真相告知,故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隻能選擇離開這兒。王三也不是不懂眼色之人,別提當時有高人出現莫名其妙地為他們解了圍不說,光是莫離這種看似平凡普通的人一出手就能拿出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天價的銀票這一點就已經很驚人了。王三知道,這個他平時拍著肩膀與其稱兄道弟的瘦弱男子,一定是一個有很多故事的人,而要怪隻能怪王三他自己沒能慧眼識珠,竟把莫離當成了個與他一樣的凡夫俗子。莫離臨走之前,又拿出了五百兩銀票湊了個整數交給王三,王三雖知不能無緣無故受人如此大恩,但他又確實急需錢財安頓桂花一家,頓感對莫離的大恩大德無以回報,隻得跪下磕了幾個響頭。莫離將王三扶起道:“我當時初來乍到,感到無所適從的時候,多虧三哥你不嫌棄我,給了個安身之所,現下我要走了,若以後有人來問起我的行蹤,你能瞞便瞞,瞞不住的皆可如實告知,免得連累你跟我一起遭罪。”王三聽罷淚如雨下:“弟你如此善良,怎會有人與你這般過不去。我王三發誓,就是撕爛我的嘴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跟別人說起你的事的。”莫離感激地點點頭,在第二日便搭上了南下的渡船,離開了潁昌。第85章 這個俗世2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言不虛。莫離乘了南下的渡船在寬廣的江麵上行進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到達了這個他向往已久的目的地,雖說中途有些時日會因為帆船需要補給而停靠到岸上暫歇,但等到真正靠岸之後,莫離站在久違了的堅實土地上,還是難免覺得有些腳步虛浮,讓他不禁懷念起現代社會那些能夠帶著人高速移動的交通工具來。不過當他踏進杭州城的時候,還是被那種沒有受過現代工業汙染的清新人居環境給震撼到了。對於他這種在北方城市長大的孩子來說,這種秀美小巧的景色無疑帶著許多新奇。那城市中竟然會有小溪流貫穿南北,溪流兩邊的青石地上垂柳依依,些許葉尖兒點在水麵上,蕩起圈圈點點的小小漣漪,時而還能看見各色的小魚浮上水麵來輕啄一下又沉回水底。隔著幾十步便有人工搭建的木棧橋深入水中,婦女們可以在上麵打水浣衣。靠近城西則多湖,湖麵比起那貫穿城內的溪流來說寬敞得多了。隻見那湖上青蓮遍布,期間更是能見到蜻蜓與小鳥兒立於上頭。漁舟也停靠在那一片翠綠之中,幾隻鸕鶿蹲坐在船尖兒上歇息著。莫離十分喜歡杭州的自然人文氣息,便覺得那在水路上受的所有煎熬都是值得的了,如果能在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呆上一段時間也很不錯。這回的莫離倒沒想過馬上要去找個活計,反而是尋了處別致的獨門獨戶小院盤了下來,花費了數日時間將一些生活所需品給打點好。待那古樸小屋終於有了點家的感覺後,莫離便開始有了閑情逸致往城市的各個角落逛一逛,順便熟悉一下街道布局與書肆、藥鋪等店子的方位。江南小鎮的民風淳樸,對於莫離這種從汴京過來之人也不排外,加之莫離個性溫和為人謙恭有禮,這便讓左鄰右舍很快與之熟絡起來。一日,莫離在回家途中經過蘇記藥鋪,便見有一群市民圍堵在店門口,指指點點的不知在說些什麽。莫離本對這些市井是非之事不甚關心,但奈何人們將那條他回家的必經之路給堵了個嚴實,莫離也隻好鑽入人群中以便能錯身通過。在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莫離一時半會兒也過不去,便看到了那被大夥兒圍觀的人。隻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站在一邊哭著抹眼淚,另一個一身素白之人則青寒著臉跪在蘇記藥鋪門前的地上一動不動。由於距離太近,莫離便聽見了圍觀的人們口中所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話語。“這等賤人,死了也是活該,還來求什麽藥……”“是啊,好端端的一個男人,竟然願意去做那等見不得人的營生,不如死了的幹淨。”“我估計那蘇大夫也是怕被他們的髒病給傳染了才不肯去給他們看的吧?”“那是那是……”莫離順口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那在藥鋪前跪著的人是城東瀟湘苑的人。話說蘇杭一帶美人多,故風化業也向來昌盛。而這美人可不僅僅指的是那些青樓名妓,自然也還包括了男倌館裏的小倌們。這跪在藥鋪前的人眉目清秀,素麵朝天一身錦白,若不是被一旁的人指指點點,莫離也斷然看不出他竟出身風塵,而且還是瀟湘苑中數一數二的頭牌荷公子。聽說那荷公子的弟弟昨夜被惡霸施了暴,現在正躺在床上等死。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便就是這蘇記藥鋪的蘇大夫,但那蘇大夫自持醫術不錯,更是看不上這等低賤的靠出賣肉體營生的人,死活都不願放下架子去救人。若說女子賣色求財世人還可以理解,但對於這些男子,在這種封建古代社會的地位恐怕就連娼妓們都不如。起碼妓女們混得好的還能從良嫁了人去,可這些小倌們一旦年老色衰,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莫離看那荷公子額上紅腫了一大塊,估計是剛才在求蘇大夫救人時跪下磕頭給磕破的。不過那蘇大夫也確實是鐵了心腸,對著荷公子的苦苦哀求不但沒有絲毫沒有心軟,反而潑了一盆洗腳的髒水出來,將那荷公子從頭到腳淋了個透。那荷公子被潑了髒水,麵色更如死灰。一旁護著他的小廝再也看不下眼,哭著喊著扯了那荷公子便走。那荷公子估計在這兒也跪了有數個時辰,膝蓋早已受損,被小廝這麽一扯便摔倒在地,一時間落魄滿身。許久之後,莫離才見那荷公子被小廝攙著扶著,蹣跚地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大夥兒熱鬧看夠了,閑話也說足了,也都慢慢散去了。莫離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陣,便隨著荷公子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那荷公子估計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敏感,連大街也不敢走,隻是穿過些偏僻的小道往回走。小道僻靜,莫離便也能隱約聽到那二人之間的對話。“鮮兒,我……我想好了,我今晚便去赴那範爺的堂會吧……”那名喚鮮兒的小廝抹淚道:“你之前死都不願接範爺的帖子,不就是明白去了之後就沒有好下場麽……你這番去了,就算能請範爺出麵救回蓮公子,但你,還有誰能來救你啊……”那荷公子無奈道:“我這不也是無路可走了麽,難不成,難不成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蓮兒死……”莫離在後方歎了口氣,急急地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前麵的主仆二人。驚覺到後方的腳步聲,那荷公子與鮮兒轉過身來。鮮兒看到莫離便一反剛才的柔弱姿態,惡狠狠地道:“你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幹什麽?你們這些人,落井下石到了這份上了還不夠麽!”莫離沒理會那像貓兒一樣炸了毛的鮮兒,隻是對著荷公子道了一句:“我是大夫。”那荷公子身形一震,眼中顯然帶著不可置信。“我,我在杭州城這麽久,也沒聽說過……”“我剛從汴京到此地不久。”荷公子聽言,眼中立刻帶上了一抹希翼之色。莫離道:“我尚不能跟你保證什麽,且先帶我去看一看情況。”那鮮兒也是在煙花場地呆慣了頗懂得看臉色的人,意識到莫離可能就是他們的救星,趕緊一改剛才的惡劣態度,急急地帶著莫離回到了瀟湘苑。莫離沒有什麽顧慮,直接隨著荷公子進到了內院,抬起頭來,卻發現荷公子一臉驚奇地看著自己。莫離頓感莫名其妙,便問道:“怎麽了?”荷公子自知突兀,便垂下了眼瞼道:“我們這般肮髒的煙花之地,以往請了大夫來,他們也是不願意踏進內室的。我們都是要將人抬出來,讓大夫在外頭診治……”莫離道:“人命關天,什麽時候了還要在意這些旁支細節的事情?”荷公子見莫離這麽一說,心中一熱,趕緊側了身子讓莫離進去。內院的床榻上躺了一個支離破碎的人。全身上下隻得臉部還是完好的,細看那五官,眉眼之處確實與荷公子有些許相象。荷公子道:“蓮兒是我的親生弟弟,我們兄弟倆是一道被賣進這瀟湘苑裏來的……”莫離點了點頭,便開始檢查起傷勢來。這蓮公子顯然是受了殘暴的性虐和毆打才成這般模樣的,如今因為找不到好的大夫救治傷勢很是嚴重,目前看來,這些傷口在自己來之前也隻是簡單地做了包紮而已。荷公子看著莫離以純熟的手法處理蓮公子的傷勢,頓時目瞪口呆,隻能在心裏暗道這汴京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對莫離也越發恭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