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該說是鬼吧,沒有形體的魂魄跟死了沒兩樣,是什麽樣的因緣際會才會發生這種事?


    他說他不是這時代的人,唐朝亡於百年後,而後是五代十國,之後由宋太祖平亂建國,曆經近三百二十年的歲月後蒙古人入主中原,忽必烈為元朝開國史祖,最後朱元璋起義,建立了他所處的朝代,日月為明,大明朝。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國勢強大的大唐怎會亡國,升平盛世國富兵強,百姓安居樂業,賢明君主統禦天下,縱有幾隻害蟲也難以動搖國之根本,大唐不可能毀於一旦。


    可是她嘴上說不信,心裏卻有幾分搖擺不定,畢竟沒有人能平空想象出這些事物,煞有其事的描述,不見停頓一氣嗬成,好像一本史書裝在腦子裏,信手拈來便可侃侃而談。


    可恨的是他故事總說得不清不楚,話到精采處便停下,語重心長的說不便透露太多,以免曆史產生混亂,令正史受到影響。


    「什麽嘛!我像是三姑六婆,會到處與人東家長、西家短嗎?不說就不說,當我希罕呀!」改天灌醉他,看他肚裏能藏多少本話本。


    「還沒想開嗎?一個人咕咕嚷嚷的在偷罵我什麽壞話。」一隻指甲修得整齊的手由後往前一環,抱住兩手可量的小蠻腰。


    「小氣。」她輕哼一聲,有些瞥扭的動動身子。


    知道現在的「小王爺」身體裏裝的是另一個魂魄,季曉歌也就對他沒那般抗拒,本來就存在些許好感更不再刻意壓抑,見他知識淵博又溫和可親,好感更是一日增生,言行也大方自然許多。


    輕笑聲由頭頂傳來。「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不知道才不會犯無心之過,有些事其說出口隻會招來殺頭大罪,甚至是滅門之禍。」


    「不一定是招禍,若能事先防範,大唐國運會更好,世世代代家有積糧、路不拾遺,後代子弟免於戰亂、顛沛之苦。」若他真是來自幾百年後,那就能減少不必要的戰爭,使百姓過得更安康,不受戰火波及。


    蕭墨竹笑著擰她小巧耳朵。「如今的大唐正處盛世,是名揚四海的決澳大國,各邦臣服,年年進貢,聲威震八方,這種話有幾人會聽?就算不會被當成妖言惑眾,誰又肯為尚未發生的事疲於奔命?」


    「可是你是小王爺,又與太子交好,在他耳邊進言兩句總聽得進去,這是為他日後繼承大唐著想。」先穩固根基就不會有往後的動搖。


    「你以為太子李瑛就能登上皇位?」


    「你是說即位的人不是太子?」她美眸圓瞠,怎麽可能,係出正統卻非九龍天於?!


    「噓!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你活得夠久就會知曉了。」可那時陪在她身邊的人還會是他嗎?蕭墨竹有些黯然,情緒低落。


    「說不定我明天就被你掐死了,一堆白骨丟在亂葬崗。」差點送命的經曆,令她想起來就害怕,忍不住說起氣話。


    「曉曉,不許你詛咒自己,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管用什麽方式,他會全力保住她。


    「哪有萬無一失的,要是小王爺又清醒呢?他不一拳打死我這個礙眼的醜女才怪。」雖是氣話,卻也包含了她的不安,蕭墨竹對她真的很好,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隻是她太瘦了,不是男子眼中的美女,蕭墨竹會喜歡她多久?


    「誰說你醜來著,你雖非傾城傾國的絕世豔姬,可是在我眼裏你是唯一的青蓮,種在我心深處。」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有了她,他再無所求。


    「就是你,那一夜你對著我大叫醜女人,還一臉嫌棄的樣子,我是不美呀,可你憑什麽羞辱人,我又不是故意瘦成這樣。」瘦得像個骷髏,她自個兒照鏡子也自慚形穢。


    聞言,他哭笑不得。「瘦得好,瘦得好,千萬別胖成曹側妃那樣,我們那朝代以弱柳為美,不興肥胖,你瘦得剛剛好,正是我所喜愛的。」


    「你騙人,除了我以外,你哪個妻妾不是珠圓玉潤,個個美若天仙。」就她瘦巴巴的,活像一具幹屍。


    「美若天仙?」一想到一整群跑出來地恐怕就會動的王府妻妾,他忍不住苦笑,這豔福他可享不起。「她們可不是我的妻妾,那是楚天仰的喜好,與我無關,我們看女人的眼光絕對不同,天差地別。」


    不是他歧視胖子,而是每個朝代的審美觀不盡相同,就像有人愛牡丹國色天香的豔麗,有人采菊東籬下,一畦黃菊便已知足,有人獨戀蘭的清雅,日夜嬌養著,花開百色,各花入各人眼。


    為了說服她,讓她覺得自己不醜,多點自信,蕭墨竹以已知的美人為例,讓季曉歌曉得她也有她獨特的嬌美。


    「古有妲己、褒姒、一代皇後衛子夫、翩翩掌中舞的趙飛燕、出塞西域的王昭君、洛水女神甄氏,她們誰不是體態纖纖,纖腰細肩惹人憐,令君主為之沉迷。」


    「這……」似乎有幾分道理。


    「據我所知,隻有大唐認為女人豐映為美,唐之後的宋朝也偏愛纖瘦佳人,他們不以胖為美,女子過於臃腫反而難以找到婆家,有妸娜身姿的你是文人雅士眼中的美人,會願意為你作詩作畫。」


    季曉歌僵硬的身子有些許放鬆,不再有意無意地格開他的手,怕他發現她骨瘦如柴。「原來我不醜,還堪入目。」


    「不是醜,是美,盈盈杏眸,櫻桃小口,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有渾然天成的嬌媚,誰說你不美來著,分明是九尾妖狐來投胎,把我迷得團團轉。」他笑著點她鼻頭,貪看她橫眉輕瞋的嬌態。


    她羞赧地撫撫發,淺笑道:「瞧你說得天花亂墜,把我捧得像朵花似,就你眼光差得令人嫌,路邊野草也當成寶。」


    她真的不醜嗎?被他說得和仙子一樣有著美麗容貌。


    「曉曉,你一定要牢牢記著,若是我又對你不假顏色謾罵怒喝,你有多遠躲多遠,不可靠近我半步。」看著她留下淡淡指痕的雪頸,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悔恨。


    「你是怕楚天仰又會傷害我。」說起來她也怕,可是明明是同一個人,叫她如何分辨。


    「在找到辦法讓我不必再待在這具身子也能活下去前,我會盡量壓製他,不讓他太快奪回身體,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們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天意難測,難保哪一天他會離開,成為看不見、摸不著的無主孤魂。


    她一驚,臉色倉皇的抓住他的手,「你是說你會離開我?」


    蕭墨竹麵色沉鬱擁她入懷,「不論天涯海角,我總會回來找你,你等我。」


    「可你會變成什麽模樣,我認不出你怎麽辦?」還有,她是王府小妾,想走也走不了,除非季曉蘭回心轉意,與她交換。


    「我會去找你,然後……」他留下關鍵字以為憑據,以免她認錯。


    「小王爺,世子妃有請,說要商討王府春宴一事。」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存在感的綠袖忽地走到院中,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在她後頭跟了四名十四、五歲的小丫囊。


    在季曉歌得到小王爺的專寵後,即使她地位低微,妒意橫生的世子妃還是不得不多添十來個丫頭伺候著,以綠袖為一等丫頭管著底下的丫寰。


    隻不過人多口雜,容易走漏風聲,為免兩個冒牌貨的事被揭穿,蕭墨竹僅留下四個看起來還算乖巧的,其他全讓管事帶走。


    雖然天泓院的仆人不多,但在他這段日子的和善態度下,原本畏懼他的仆從們也較敢接近他,偶爾的交談,讓他明白了楚天仰當日的墜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操控。


    楚天仰的貼身侍衛兼心腹蒙希義騙了他,被殺的馬匹在腰腹間有處刀傷,是匕首或是暗器尚未查明,隻知馬兒是吃痛而發狂的高舉起前蹄,讓馬背上的小王爺狠摔在地。


    可是他一直有個疑問,即便馬兒失控,有作戰經驗的小王爺怎會如此輕易落馬,人在危急時會緊抓馬首,精配的馬鞍該有防止下滑的作用,讓他避開致命危機。


    「告訴她,不用問我,她想怎麽辦就怎麽辦,我不出席。」春宴無非是吃吃喝喝,任人品頭論足,說些言不及義的風花雪月。


    他不是楚天仰,沒興趣與那些妻妾官員應酬,他寧可把時間拿來陪曉曉。


    「往年都是由小王爺坐主位,招待許久不見的親朋好友,如今小王爺重傷初愈,不少人會前來關心探望,不可怠慢。」綠袖本分的轉述世子妃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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