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行孝之心,臣豈能不遵從?更何況對皇後娘娘鳳體有益的事情,本就是臣的分內之事。兩天後,殿下可派人去太醫院取藥。」


    聞言程芷嵐卻在一旁歎氣,「殿下啊殿下,您怎麽不肯聽為師一句話,她小小年紀醫術淺薄,無非仗著父親之名賣弄小聰明,僥幸博得幾分虛名,但這入口之藥是何等重要的事?更何況殿下還是要贈與皇後娘娘的,更不該托付給這等庸醫才是,太醫院中多少良醫名醫,哪個不比這丫頭強十分?」


    尚仁傑說:「但母後十分讚許她,後宮嬪妃也都很器重她,本宮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顧芳華斜睨程芷嵐一眼,哼道:「既然程太傅對臣這麽不信任,也罷,勞煩殿下另請高明。」她提著藥箱繼續大步往宮外走,多虧裙擺較短,走得這麽快都踩不到裙角。


    尚仁傑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太傅,你好像很不喜歡她啊?為什麽每次見她都要和她吵架?」


    頓了一下,程芷嵐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殿下年紀小,所以不懂,日後您就明白了。」


    太子的眼珠子轉了轉,跟著笑了,「哦,我明白了,太傅心中其實是喜歡她的?」


    程芷嵐哼了一聲,「那個笨丫頭?誰要喜歡她﹗」咬著漂亮的下唇,他恨恨地說:「是她曾經得罪我,所以我早晚有一天要從她身上把這筆債討回來。」


    顧芳華每次看完診都喜歡獎勵自己一頓美食,所以從皇宮出來後,她沒有直接回太醫院,而是轉道去了京城最熱鬧的東街市集,那裏有她最喜歡的飯館酒樓和珍味美食。


    剛走進悅來鄉酒樓,就見裏麵已經坐了八成客人,幾乎沒有空桌子,她抬眼一掃,見最裏麵有一張桌子坐了一名少女,粉色衣衫,桃紅色的臉頰,很是醒目好看。


    她大剌剌地走過去,說了一聲,「並個桌子。」然後就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女孩兒愣了一下,連忙說道:「姑娘,這位子已經有人了。」


    「有幾個人?」顧芳華反問。


    女孩兒又怔了怔,「一個。」


    「那不就是了,這一桌最多可以坐四個人,等那人來了,也還空著兩個位子呢。」顧芳華可顧不得和她耍嘴皮子,連忙招呼夥計過來,「我要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


    「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哦——」夥計喝著走進了後廚。


    顧芳華抽出筷筒裏的筷子,不耐煩地等著。


    對麵的女孩兒上下打量她的衣著和她腳邊的醫藥箱,又盯著她衣服胸口處繡著的那隻神鳥好一會,忽然好奇地問:「請問,你是不是姓顧?」


    這回換顧芳華愣住了,「你認得我?」


    原本似被愁雲籠罩的女孩兒,露出淺淺的笑容,「全華嵐會做這般穿著打扮的除了顧大夫還能有誰?隻是我沒想到會這麽巧,能在這裏遇到你。」


    「我很有名嗎?」顧芳華好奇地問。


    女孩兒微笑著點點頭,「華嵐的女孩子都希望能成為像顧姑娘這樣了不起的女子,不僅醫術精湛,還能以此受國家重用,說來你可是華嵐從古至今唯一一位女官呢。」


    聽到這極盡讚美的話,顧芳華反倒望天翻了個白眼,「不過是給皇後娘娘看病的小大夫罷了,沒有你說的這麽厲害。好吧,見之就是緣分,難得你認得我,一會兒我請你喝胡辣湯。」


    女孩兒搖搖頭,「我吃不下。」


    「吃不下你為何要在這裏坐著?哦,對了,等人。」看著女孩兒一臉悵然,顧芳華忍不住問道:「可是家中遇到什麽難事了?若是有人生病,或許我可以幫忙。」


    「是有難事,但不是因為生病。」女孩兒揚起勉強的笑,「姑娘你幫不上我,但我謝謝你的好意。」


    顧芳華覺得女孩兒這樣說該是有些內情,但既然人家說她幫不上忙她便無心多問,專心致誌地等那美食。


    不一會兒工夫,飯菜都已上齊。


    顧芳華又客氣地招呼那女孩兒一句,「反正也得等人,你要不要嚐嚐麻辣雞?這裏的麻辣雞用的是專門從長泰運來的辣椒,香辣極了,別處都比不了。」


    「不了,謝謝你。」女孩兒依舊客氣地婉拒。


    她已經餓了,既然幾次邀請都被謝絕,她也就不再裝客氣,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別看她外表瘦弱的樣子,但是胃口極好,飯量也不小,不過一會工夫,一碗酸辣粉先被她吞進肚子,麻辣雞也沒了大半。


    她一邊吃一邊讚歎,「人生在世若天天都有這樣的美食果腹,可就是人間極樂之事了。」


    女孩兒看她吃得這樣香,忍不住說道:「我娘說辣子傷身,還是少吃為妙,你一口氣吃下這麽多,嗓子不會疼嗎?」


    「我是個嗜辣如命的人,一天不吃辣就會渾身不自在。」顧芳華笑著又舀了胡辣湯喝。


    此時忽然有人走到她們桌邊,那人急匆匆似的來,一來到跟前就連忙道歉,「真是抱歉啊,杜小姐,在下來晚了。」


    見到來人,那女孩兒謹慎地壓低聲音,「噓——王大哥,這裏人多嘴雜的,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不用,就是這種鬧烘烘的地方才安全。」來人看了正吃得不亦樂乎的顧芳華一眼,以為是這女孩兒的朋友,不甚在意,便問道:「杜小姐把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女孩兒從身邊的小包袱裏謹慎地拿出一包錢袋,「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王大哥,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請你一定要救我全家。」


    那人看到錢袋,眼睛一亮,連聲說:「放心放心!我王老虎承諾過的事情幾時有辦不到的?你這件事雖然麻煩點,但我已經和裏麵的人打過招呼了,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讓你看到你爹。」


    說完,王老虎抓起錢袋就要走,不料一直悶頭吃飯的顧芳華忽然伸出一腳,正好絆住他,害他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好在身手矯健的他連忙扶著桌子站好。


    王老虎不悅地瞪著顧芳華罵道:「你這丫頭,怎麽也不把腳收好?」


    「你這騙子,怎麽也不把尾巴藏好?」顧芳華冷冷一笑,「王老虎的大名我也聽說過,聽說你因為坑蒙拐騙老弱婦孺而被官府重打二十大板,丟在監獄關了三個月。怎麽?剛剛放出來又要騙人了?別欺負人家小姑娘是外地來的,不知道你那些豐功偉績。」


    聽到這,女孩兒大驚失色,立刻起身問:「這是真的嗎?王大哥,你……你真是騙我?」


    「別聽她瞎說!」王老虎身材魁梧,一雙眼似銅鈴般瞪向顧芳華,「我警告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這張小臉揍花!」


    毫不在意的顧芳華微微一笑,從腰際取下一塊牌子,示意給那大漢看。「認得這牌子上的字嗎?」


    王老虎瞪著那牌子——一塊烏黑的鐵牌,鑄刻著「四品」二字,邊上還雕有一圈漂亮的玉蘭花,那是代表華嵐國的圖騰。


    他慌了,「你……你是官……」然後他終於留意到顧芳華衣服上的神鳥,簡直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指著顧芳華說:「你是那個給皇後和皇妃們看病的女醫官?」


    顧芳華故意歎了口氣,「好歹你是京城人,竟然沒有一個外鄉姑娘認出我的速度快。太醫院雖然不是提督府,但是朝中上下多少達官貴人的身體要仰仗我們太醫院的人照顧?所以隻要我一句話,你再被關入大牢是指日可待了。」


    王老虎變了臉色,連忙笑道:「姑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可不是要騙她,真是她有求於我,不過既然姑娘人在這裏,您可比我更有能耐,她的急難還是您來救吧。」說著,他將錢袋丟在桌上,落荒而逃。


    看人走了,顧芳華將錢袋丟進女孩兒的懷裏,「收好,以後別再隨便讓人家騙了。」


    點點頭,女孩兒癡癡地看著她,「你、你怎麽知道我是外鄉來的?」


    「你說話的口音嬌嬌軟軟的,一聽就不是京城人士,更何況那王老虎早是臭了名的騙子,你居然會信他,若不是個外地來的蠢丫頭,怎麽可能被他騙?」顧芳華慢悠悠的把那胡辣湯喝完,又嗑了一把花生米,胃裏已經飽脹,她掏出一小塊碎銀丟在桌上,喊道:「夥計結賬!」起身就要走。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袖口,那女孩兒猛地跪在她身後,泣聲說道:「求顧姊姊救我!」


    顧芳華因為吃了太多的辣椒,胸口熱得像火燒,被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跪,明明沒有喝酒,卻開始有些頭暈了。


    掙紮了兩秒,顧芳華最後說服自己不是愛找麻煩,隻是頭暈想坐下來休息,就順便聽聽這女孩兒訴說她的遭遇吧。


    原來這女孩兒叫杜芊芊,父親是宿城知府杜鬆,因遭奸人陷害而被捉拿進京待審,杜芊芊則一下子從官家千金淪為罪臣之女,雖然聖旨中尚未點明要如何處置杜家人,但是她這樣隻身上京也是極其冒險的一件事。


    「你家怎麽也沒個人陪你進京,就讓你自己一個人來了?」看她這纖纖弱弱的樣子,真想像不出這幾百裏路,她一位千金大小姐是怎麽走的?想必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吧。


    「其實還有兩位老仆陪著我上京,但是今天我約了王老虎見麵,便讓他們在客棧等我。」


    顧芳華揉揉眉心,「你怎麽會認識王老虎這樣的騙子?」


    杜芊芊歎道:「也不算是認識,隻是剛進京時,客棧老板主動問起我為什麽事進京,聽說我家的遭遇後,便說有個朋友能幫我,隻是上下打點需要銀子,讓我去籌款,約好了今天在這裏等王老虎。」


    顧芳華哼道:「明白了,客棧老板和王老虎是串通一氣的,都不是好東西。」


    思及此,杜芊芊秀眉緊蹙,「姊姊戳穿王老虎之後,我才想明白這點,看來一會兒回去我得換家客棧了。」


    ﹁那是要的。﹂顧芳華看著她又說:「但是你的事情我真的幫不上忙,你實在是跪錯人了。」


    聞言,杜芊芊淚眼蒙朧地看著她,「好姊姊,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知道你是咱們華嵐的奇女子,隻是我身處偏遠之地,不得一見,今天我們能在這裏巧遇,必是菩薩知道我的委屈,所以派姊姊來搭救我。姊姊,我不求能為父親伸冤,隻求能見他最後一麵,就是死也瞑目。」


    顧芳華心腸很軟,實在是禁不得被人這樣苦苦哀求,更何況杜芊芊哭起來無聲,但是兩行清淚嗒嗒從眼眶中滾落的樣子,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在心中歎口氣,暗暗罵道:誰讓你多管閑事,現在閑事果然找上門來了,人家一口一個姊姊,連避都避不開了。


    她隻好說道:「你父親該是關在刑部大牢,可惜我和刑部並沒有相熟的人,隻能幫你打聽。既然你要換客棧,太醫院後方街上有一家清園居,價格公道,也算乾淨,你不如就搬到那裏去吧,我若是有消息了,也方便告訴你。」


    見她答應了,杜芊芊連聲說謝,終於再次露出一絲笑來,又坐了一會兒,便跟顧芳華告別,回去整理行囊。


    看著她的背影,顧芳華自覺吃這一頓飯的代價不小,平白認回一個妹妹不說,還給自己背了責任。


    她在回太醫院的路上就拚命想,要想幫助杜芊芊見到父親,應該求誰?


    刑部尚書霍建申和她素無交情,加上那人脾氣有些暴躁,在朝中沒有多少說得上話的朋友,想攀交情是攀不上了。


    求皇後嗎?都知道後宮是不能幹預政事的,若追究起來可是大事,皇後跟杜家沒親沒故的,不會犯這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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