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幫杜芊芊去告禦狀,求皇帝吧?杜芊芊的父親就是奉旨捉拿進京受審的,尚不知道罪名是什麽,也不知道皇帝心中怎麽打算的,這時候去求情,簡直是給自己找罵捱,更去不得。


    唉,千思萬想,都怪自己不該多事伸那一腳,她又不是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權臣,幹麽做英雄救美的事情?


    ……想到這權臣,她忽然想起一人——程芷嵐。


    對啊,差點忘了這號人物,若要說當今朝堂上誰稱得上權臣,程芷嵐該是當仁不讓吧?十六歲金榜題名,外放做官不到三年,又被召回京城做了吏部侍郎,接著被封為太子太傅,無人不知他在皇帝麵前很得寵幸,畢竟會把小太子交到他手中,就足以說明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事到如今,求神不如求鬼,看來她隻有去求程芷嵐了。


    看看天色還不算太晚,顧芳華到太醫院的後廚房裏轉了一圈,揀了幾塊早上做的點心放到食盒裏,然後拎著出門。


    太醫院裏其他太醫看她竟然拎著食盒往外走,都忍不住笑問:「芳華,你是不是拿錯工具了?」


    顧芳華苦笑,「沒錯,這是……去看一個朋友。」經過藥房時,她又拐進房裏從滿牆的藥櫃中翻出兩顆藥丸來,並置於錦盒中,收進袖口暗袋,這才出了門。


    程芷嵐的住處距離太醫院不算遠,走過三條街就到了。顧芳華在距離程府一條街的地方就見一輛馬車徐徐在大門前停下,馬車周圍仆人丫鬟環繞,前呼後擁的從馬車上迎下來一位嫋嫋婷婷的佳人。


    顧芳華眯起眼細細的看——原來是青鸞郡主,見狀,她忍不住微微挑起唇角。早聽說青鸞郡主對程芷嵐有意思,今天她算是碰個正著,若是平時的她必然要躲得遠遠的,免得讓他誤會自己愛窺探他的「好事兒」,但今天她為要事而來,躲也躲不開,隻有硬著頭皮上前。


    程府的門房剛把青鸞郡主迎入門不久,一回頭就見一名白衣女子手提食盒悶著頭往府裏走,還以為是青鸞郡主身邊的侍女,便說道:「把食盒給我就好,你剛沒聽到嗎?你們郡主不是不讓你們跟著進去,你就在這裏等候。」


    顧芳華笑道:「這位兄弟誤會了,我不是郡主身邊的丫鬢。」


    此時其他在門外候著的丫鬢也回頭說道:「這人我們不認得。」


    「不是?」門房狐疑地打量起她。「那你是誰府上的丫鬢嗎?我家主子現有貴客,有事明早來吧。」


    這是顧芳華第一次來程府,也難怪人家不認得她。


    這時從程府內有一人正走出來,黑衣勁裝,腰懸長劍,一眼看到她,愣住,「芳華,你怎麽會來這裏?」


    顧芳華看到那人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說道:「越波,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我有事要見程芷嵐。」


    被她叫喚的人乃是大內侍衛長邱越波,不僅是程芷嵐的好友,也是顧芳華的朋友。因為有一次他受傷是由她幫忙包紮,兩人因而結識。


    見她竟然會到程府未,邱越波不由得取笑道:「你跟芷嵐不是一向犯衝?居然親自到他府上未,喲,還提著食盒,難道是來送禮的?」


    一臉無奈的顧芳華嘟高嘴,「我也是不得己而為之,說來話長。」


    看她這樣,邱越波笑出聲來,接著才向門房說道:「這是鼎鼎有名的妙手神醫顧太醫,你都不認得?你這當門房的眼睛可要再好好練一練了。」說著他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我帶你進去,不過你來得不巧,我正要走,他也剛來了一位貴客,不曉得有沒有空見你。」


    「我知道,那貴客不就是青鸞郡主嗎?我把事情說完就走,不會耽誤他會佳人的。」顧芳華滿不在乎地跟著踏進程府。


    程府的家丁丫鬟因為認得邱越波,所以也沒有阻攔她,隻是路上時有人好奇地問:「邱大人,不是要走了,怎麽去而複返?」


    邱越波笑道:「主人話多,下麵的人也羅唆,沒看見我還帶著朋友嗎?這可是你們家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貴客。」


    於是眾人又伸著頭打量起顧芳華——這位據說連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女人是誰啊?不一會,有人認出她的衣服,了然地小聲和身邊的同伴嘀咕,「這位似是那個很有名的女太醫,顧芳華。」聽到答案,不少人更是疑惑了——一個醫女又怎麽能說得上是連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呢?


    不理會眾人好奇的目光,顧芳華遷自走到後院,隻見東廂房的門開著,接著聽到房裏依稀傳出女子哭泣著的質問聲,「今天無論如何你得給我一個回應,否則我寧可死了。」


    不一會,屋內揚起那熟悉的、懶洋洋的嗓音,「我早就回應過了,是郡主自己聽不進去。還有啊,郡主是千金之軀,不要動不動就說死啊死的,不吉利。」


    「程芷嵐!你這個無情無義鐵石心腸的家夥!」那青鸞郡主像是怒了,接著傳出匡嘟一聲,似摔碎了什麽的聲音。


    程芷嵐慢悠悠地說話聲又響起,「郡主殿下,我這青花瓷杯雖然比不了皇宮裏的東西名貴,卻也是陛下年前賞我的禦賜之物,你就這麽隨隨便便的砸了,不怕犯了藐視陛下之罪嗎?」


    顧芳華在外麵聽到裏麵這樣熱鬧,倒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思,故意站在門外不進去,但聽青鸞郡主被程芷嵐威脅,忍不住對邱越波笑道:「郡主隻怕要被他唬住了,是誰摔的青花瓷杯,如今房中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證了,郡主何以會受罰?」


    她本未以為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大,屋內人聽不到,沒想到那廂房門忽然被人推得大敞。


    程芷嵐倚著門框,蹙著眉看她,「是我眼花看錯了嗎?鼎鼎大名的顧太醫怎麽會纖尊降貴來到寒舍?莫非你早算準這裏有位尋死覓活的貴人急需你來救抬?」


    「可惜我的醫術隻能醫病人的身體,抬不了病人的心,這郡主得的病呢,病根兒在太傅身上,自然隻有太傅能治。」顧芳華難得對他笑麵迎人,「我知道我來的不是時候,但我有一件小事想拜托太傅大人,說完就走。」


    程芷嵐搖了搖頭,嘖嘖稱奇道:「莫非天要下紅雨了,你我一天見兩次不說,早上你才罵我是胸無點墨還敢誤人子弟的世問敗類,怎麽這會兒又說有事相求?」


    「呢,這一定是誤會,程太傅乃當今朝中巨擎,我這種熒燭之光自然要仰仗日月之耀才能苟且偷生。」她笑咪咪的說。


    她見風使舵之快、嘴巴之甜,不僅讓程芷嵐聽得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連邱越波都忍不住問道:「芳華,你是有多天大的事啊?竟然讓你像是嘴巴抹了蜜似的誇獎他?這事兒我能不能辦?要不你也這樣誇我幾句?」


    她歎道:「我若是先遇到你,說不定就求你了,可是如今我己經到了程府,還是要先求一求太傅大人,太傅大人若是辦不下來,我再求你。你不用急,誇你的話我車載鬥量,肯定會留著慢慢和你說。」


    程芷嵐不由得挑起眉毛,「你這番話說得我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看你平日那一股傲氣的樣子,會有什麽事讓你這樣低聲下氣地求我?」


    看他有意願聽,顧芳華連忙將今日自己與杜竿竿的一番相遇說出未,然後攤手道:「你看,我既然救了佳人,又被人家如此看重,當然不能不幫忙,而這朝野上下,使得上力幫她圓這心願的,我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恃寵而驕的太傅大人您了。」


    「恃寵而驕?」程芷嵐笑出聲,反倒比剛才被她誇讚時還樂。「你果然不會誇人,誇幾句就詞窮了,這是誇人的詞兒嗎?我知道你想讓我為那位杜小姐跟刑部霍大人求情,這件事雖然不難,我卻不便做,誰知道她父親是因為什麽罪名被抓進去的?若是謀反罪,我現在出頭幫她這個忙,不是要把我也拉進嫌疑圈子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我豈會做?」


    顧芳華無奈地點點頭,「早猜到太傅大人會這麽說,不過那丫頭隻是想見父親最後一麵,並不是要為她父親脫罪,那是太傅大人沒有看到杜小姐的美貌可人,若是看到了……」


    「若是看到又怎樣?」青鸞郡主怒氣衝衝地從房內走出來,「若是看到了,芷嵐也不會幫她!」


    顧芳華連忙笑道:「郡主別生氣,臣的意思是,那位杜小姐雖然比不上郡主的傾國傾城,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溫柔可人。臣身為一介女子看她哭成那樣都於心不忍,太傅大人這樣富有同情心的人若是見了,必然會起側隱之心,其實也毋須太傅大人怎樣費心,隻要和霍尚書打聲招呼,讓牢頭放杜小姐進去和父親打個照麵也就行了,那杜小姐全無武功在身,還怕她劫獄不成?」


    程芷嵐微微揚起頭,「顧太醫,你真是給自己找麻煩,那杜小姐是好人壞人你分得情楚嗎?就這樣攬下,你以為你幫了她,人家會對你感思戴德?」


    反正己被他戳穿她毫無誠意,顧芳華說起話來便沒顧忌,「我又不指望她以身相許,要什麽感恩戴德?不過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醫者畢生所學無非是為了治病救人,杜小姐父親的命我們是救不了的,隻是還她一個心願罷了。太傅大人能有今日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日子,難免做過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缺德事,難道不希望趁這個機會給自己積點陰德嗎?」


    一旁的邱越波早看慣了他倆針鋒相對的樣子,不想跟著被彼及,連忙往後一站不出聲。


    倒是青鸞郡主聽得目瞪口呆。她平生所見之人,若是有求於人,難免低聲下氣,也不乏委曲求全,像顧芳華這樣,貌似說話的語氣像在拍馬屁,但出口的詞兒卻都刺耳得像在罵人的,還真是沒有。


    程芷嵐僅揚聲說道:「你跟我進來。」


    顧芳華笑盈盈地應了一聲「好」,舉步就往屋內走。


    青鸞郡主想跟上,程芷嵐卻冷著臉對她說:「你要是不想惹惱我,就快點出去。」


    青鸞郡主氣得頓足,賭氣的往門外走,「程芷嵐!你以為我稀罕來你這裏?」


    「不稀罕就別來。」程芷嵐猛地一撞房門,將青鸞郡主關在門外,任她叫喊謾駡,也不理睬了。


    房裏,顧芳華已經從邱越波手中拿回來食盒,正將食盒放在圓桌上,回頭朝程芷嵐露出一絲謅媚笑容,雖然話還是不怎麽好聽,「太傅大人,這是我送來孝敬您的,您知道太醫院的人窮,比不得您是太子的老師,下麵有不少人搶著孝敬您,這小小東西不成敬意,您就勉為其難笑納了吧。」


    程芷嵐掀開上層食盒的蓋子看了一眼,並用手捏了捏其中一塊糕點的外皮,冷笑一聲,「這是什麽時候做的?這桂花酥的皮都又冷又硬了。」


    她卻振振有詞地說:「說了讓您勉為其難笑納,便是因為這東西實在不成敬意,反正也不是拿來吃的,您還要挑三揀四幹什麽?」


    「不是拿來吃的你送我這些幹什麽?」


    「有求於人必先以禮贈之,官場的規矩我懂。」顧芳華笑得像隻小狐狸,「這不過是我一點小小心意,其實並非我準備的重禮。」她摸出袖口暗袋裏那小小的錦盒,必恭必敬地放在桌上,「這才是我送給太傅大人的厚禮。」


    程芷嵐狐疑地打開錦盒,隻見裏麵躺著兩丸藥,但己用臘密封著,也不知道裝了什麽藥。他以眼神詢問她,而她那古怪的笑容讓他不禁猜度這藥必不是什麽延年益壽的靈芝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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