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不情不願地上前,將一方巾帕擲入盆中:「民婦一屆罪囚,大人如此使喚民婦,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民婦卑顏諂媚大人,大人徇私枉法呢!」


    杜譽道:「夫人乃大理寺罪囚,在刑部,隻是個證人。方才夫人口口聲聲說要讓本官用個徹底,本官卻之不恭,何來徇私枉法一說?至於夫人諂不諂媚,那……就是夫人自己的事了……」說著,真低下頭來,示意她揩麵。


    花朝心中破口大罵。然,人在屋簷下。無奈隻得將巾帕擰幹,撲開,往他麵上覆去。


    伺候,是吧?姑奶奶伺候掉你一張皮!


    花朝拿出搓澡的力氣替他擦臉,杜譽全程未吭一聲。花朝仿佛覺察到,他唇角輕輕牽動了動。


    兩人相距甚近,杜譽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皂莢香,除此再無別的熏香,和幾年前一樣。


    花朝微微一怔。這麽一怔,手中忘了使力,帕子順著手慢慢滑下來,花朝忙張手去接,好容易在下頜處抓住,五指卻呈虯張之勢,有一指上指蒼穹,堪堪插入杜譽鼻孔之中。


    恰這時,一人不待招呼,呼喇喇衝進來:「啊呀呀,跑死我也,蘅思,討口水喝!你說這禮部尚書家下人怎一個個練的身手如斯了得……咦,你們在幹嘛?這是……你們刑部新練的把式?」


    花朝忙撤手身後,與杜譽拉開半丈距離。


    杜譽也輕咳一聲,正正衣冠:「莫淩兄,你怎麽來了?」


    來人大灌一口茶,順下一口氣,方道:「我來是問問你,何時將那董元祥的案子移往刑部?別的不說,我剛在路上碰上秦家的那個小祖宗,好家夥,帶了一夥人團團將我官轎圍住,當街就叫嚷我糊塗辦案、枉抓好人,不配頭上這頂官帽!我不想傷了與禮部的和氣,下轎與他好生解釋,他卻揪住我就問何時放人!說明明那作案手法是親近之人所為,為何不抓董家下人一一拷打,反抓了他朋友!若非有當年跑江湖的滑溜工夫,我此刻還在那西院街上丟人現眼呢!足足、足足追了我三條長街!」張慎為官前曾走街串巷靠給人算命看相為生,常常被人追著喊打,練就了一身紮實的腳下工夫,到了官場,搶功推諉逃命皆很有益處,頗自以為傲。


    秦衙內三板斧,綁架、威脅、死纏爛打,果然不止對我等庶民使用,花朝頗感欣慰。


    等等……秦蟾怎能看出那作案手法是親近之人所為?


    花朝不由側目看向杜譽。杜譽並未回應她的目光,坦蕩躬身地向張慎致歉:「莫淩兄,並非某不想移案,莫淩兄也知,移案文牘繁瑣,李大人告假方回,案上壓的文書足將你我脊背壓斷,某怎敢在這種時候不體恤長官,催他辦移案事宜。」


    「嘿,杜譽你個小油條,還和我打起官腔!」張慎一跳而起,忽瞥見杜譽身側的花朝,稍稍一頓,端正坐回位子,一牽官袍,擺出一副正經人的樣子:「罷了罷了,念在有小娘子在,不敗你的麵子!」轉而麵向花朝,語氣溫和:「小娘子瞧著麵生,是才進的刑部?年芳幾何,哪裏人士啊?是考的製科,還是家中蒙蔭啊?」那日拘走花朝時她仍是男裝,又一直低著頭,夜色昏暗下,張慎並未怎麽看清她的麵容。


    張慎自詡翩翩君子,在菩薩跟前尚能失儀,在美人跟前不行。


    不待花朝答,又兀自嘀咕:「你說說,怎麽好看的姑娘都讓你們刑部招來了?我們大理寺連官婢中都沒一個長得周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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