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就不知了。我得去胡府了,打水之事就交給你了!」


    公廚下熱水不斷,花朝灌滿一桶,正欲提著回去交差,使大勁走出幾步,意識到杜譽在整她。


    好在廚邊有幾個歇腳小廝,見花朝長得標致,早冷眼瞟上了。花朝弱柳扶風般地一歪,真真假假裝著吃力。小廝忙爭著過來幫忙。


    提到公房外的遊廊,花朝憶起杜譽是叫她自己提水回來,念及他這幾日的矯情,當機立斷從小廝手中接過水桶,晃晃悠悠提完這最後一程。


    杜譽已在伏案疾筆,聽到動靜,擱筆起身,走到門邊,見她艱難跨進門內,並不搭手,隻是向她身後探望一眼,冷笑:「公廚無人麽?怎的竟需馬夫人親自提水來?」


    花朝一愣,這意思是……其實可以不必她親自提來?


    不,杜譽一定是在釣魚!


    於是欠身道:「大、大人讓民婦提水來,民婦豈敢假手他人。」


    「哦!」杜譽挑眉:「馬夫人很是實誠,本官著實感動。方才夫人自告奮勇,本官還有些擔心夫人身嬌體弱,提不動水。正欲差兩個下人過去幫忙,沒想到夫人巾幗不讓須眉。正好……本官自北邊馬場經過,一身風塵,晚間還要上崇禮侯府赴宴,不如夫人再去打幾桶水來,本官就在這裏沐浴更衣,也省得往返勞頓。」


    「你……」花朝見他如斯無恥,幾欲指著他鼻子開罵。然記起自己性命捏在他手裏,終懸崖勒馬,胸間起伏數回,方展顏一笑:「衙門是辦公之處,大人在此地沐浴,隻怕不妥。旁人見了,恐會背後說道大人公私不分……有、有失體統。」


    「無妨。諸司長官在衙門內俱有廂房,本官為辦案便利,常常在此歇臥。僚友皆知,無甚可說的。」


    花朝胸口再度起伏,咬牙捏手,颯颯一轉身,利落往門外走去。提就提!不就是提個水嗎?老娘提個十桶八桶,淹死你、燙死你!


    走出兩步,忽然頓腳,轉身利落下跪,一氣嗬成:「大人,我提不動。」


    何為臉皮?何為骨氣?貴幾錢?


    杜譽眉毛一挑,故作驚訝:「哦?怎麽又提不動了?方才不是還……」


    花朝咬牙閉目:「方才那水……不是我提的……」


    「起來吧。」杜譽略略沉吟,道。指指她身後水漬:「那水自然不是你提的。從廊下所灑水跡看來,若是你一路從廚下提來,此刻隻怕僅剩了半桶。」話未落,自她跟前提起水桶,徑往屋內置盆處走去。花朝怔了怔,下意識跟著他入內,聽見他清潤的聲音徐徐傳來:「是我考慮欠周了。王菀是習武之人,一桶水對她而言不是什麽難事。素來這些小事我都是讓她去辦,習慣了。方才因想著別的事,沒考慮到那水對你來說有些重……是…我的錯……」


    花朝望著杜譽背影,心頭湧上莫名情緒。那破敗茅舍中的幾淨窗明浮現在眼前,杜譽在灶後燒火,一手執火棍,一手執書。麵上蹭了黑灰,也不說什麽。聽她說要洗熱水澡,連夜砍木頭,紮了個簡單的浴盆,結果水一倒進去,嘩嘩流了滿地都是。卻未惱,隻是默默收拾,紅著臉道:「姑、姑娘,委屈了。」


    他從來不是矯情之人。自己該知道的。


    正兀自感懷著,杜譽忽叫道:「伺候本官淨麵。」


    花朝腦中虛影撲騰消散。這人呐……也不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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