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捂著眼一瘸瘸地走遠,春月趕緊帶著自家姑娘離開這個地方。


    「姑娘,你下回千萬別再嚇奴婢,不敢再來池邊玩。」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裴元惜歡快地應著,聲音極大。遠去的周三聽到這句話,隻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憋得他心肝肺都疼得厲害。


    他才是傻子。


    出了這樣的事,春月再也不敢離開裴元惜半步。她像哄三歲孩子一般哄著自家姑娘,總算是把人哄回院子。


    李姨娘這些年對侯夫人沈氏鞍前馬後,下人不敢欺負她們母女,管事那邊更是不敢克扣她們的份例。


    屋子裏擺著兩個冰盆,比外麵涼爽許多。


    迎麵一道雕花繡花草的立式屏風,一應古色古香的桐油色椅凳櫃架,簡單中透著富貴人家的底氣。


    裴元惜一腳踢掉花頭鞋,毫無形象在趴到床上打滾,「真舒服,我要睡覺。」


    春月收拾著她踢落的鞋子,原本想讓她換一身衣服再睡覺。見她實在是困得緊,沒忍心再去折騰她。


    她閉著眼睛,看上去像是真的睡著了。


    半個時辰後,她被春月喚醒。春月一臉難色,低聲說勞媽媽在請她去軒庭院。軒庭院是主院,是宣平侯裴靖和侯夫人沈氏的院子。


    勞媽媽是沈氏身邊的人,因著李姨娘在沈氏麵前得臉,勞媽媽對裴元惜有幾分同情。又因著裴元惜是個傻子,也沒有認真計較的必要。


    沈氏傳喚裴元惜,正是因澄明池之事。


    也是那周三倒黴,他原本事情沒辦成特意避著人走,沒想到半路遇到劉婆子。那劉婆子是之前樹蔭下同人閑話的其中一個,是府裏有名的快嘴。


    劉婆子嗓門又大嘴又快,瞧著周三的樣子也知是在池水裏滾過。府裏有水的地方唯有澄明池,池子裏的蓮子隻有主子們能摘,下人們可摘不得。


    周三苦苦爭辯,說自己不是去摘蓮子,乃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辯解何其蒼白,劉婆子何其心眼狡猾,三言兩語就套出周三的話,卻原是被三姑娘纏得沒法才出的事。


    他假意拜托劉婆子替他保密,劉婆子這邊答應著,那邊就嘴快說出去。沒多大會功夫宣揚的無人不知,很快便傳進趙姨娘的耳中。


    趙姨娘是大公子的生母,還育有大姑娘裴元若。


    當年侯夫人沈氏進門三年無孕,裴老夫人抬舉娘家庶出的侄女當貴妾。趙姨娘納進房第二年生下長子裴濟,第三年生下長女裴元若。


    元字貴重,一般用於嫡女。


    裴元若出生後不久,沈氏也生了一個女兒,就是裴二姑娘裴元君。同日出生的還有三姑娘裴元惜,而秋姨娘的女兒裴元華比裴元惜要小三歲。


    裴老夫人最喜歡趙姨娘,不僅因為趙姨娘是她的娘家侄女,更重要的是趙姨娘生了侯府唯一的男丁。但裴老夫人是個重規矩的人,趙姨娘再是有子傍身,也不敢壓沈氏一頭。


    趙姨娘是個聰明的女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裴老夫人挑中。她深知自己即便不爭不搶,因為她育有侯府唯一的子嗣,該有的東西她一樣都不會少。


    那周三是她院子裏的人,無論他是不是被三姑娘纏著去的澄明池,總歸他是帶三姑娘去了。不僅去了,他自己還掉進池子裏被人識破。


    李姨娘是沈氏的陪嫁丫頭,誰不知道李姨娘是沈氏的人。李姨娘膝下唯有裴元惜一個女兒,平日裏恨不得當眼珠子看著。


    澄明池是李姨娘三令五申不許三姑娘去的地方,府裏的人都知道。周三今日破例帶三姑娘過去,不管三姑娘有沒有事,趙姨娘都要去給李姨娘賠罪。


    當下趙姨娘命人捆了周三,押到軒庭院。李姨娘一聽周三帶裴元惜去過澄明池,驚得差點暈過去。


    沈氏身為侯府主母,份例自是最高的,屋子的每個角落都擺放著冰盆。麒麟紋鎏金雙耳香薰爐、珊瑚鑲金雕吉祥紋的四麵屏風、琳琅滿目的鏤雕繁複雲紋多寶閣。


    裴元惜將將邁進沈氏的屋子,隻覺通體上下無一不涼爽。她還沒站穩,李姨娘撲過來抱住她。


    「姨娘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去池邊玩,你為什麽不聽話?你要是有個什麽事,你讓姨娘怎麽活啊!」李姨娘抬著手,眼裏全是淚光。那一巴掌遲遲沒落下,最後落在她自己的身上,「是姨娘不好,姨娘沒有看好你……」


    聽者無不動容,感慨李姨娘的一片苦心。


    李姨娘哭得心有餘悸,裴元惜一臉茫然。


    沈氏清瘦體弱,清冷中夾雜著一種與世無爭的通透。她的目光如慈如悲,流露中些許不忍,道:「三姑娘好好的,如蘭你沒必要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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