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汗顏無比,一臉尷尬的準備快些過去把她給拎走,隻是他剛邁了一步就看到有個身形挺拔俊秀,錦衣貴氣的年輕男子剛好經過小嬋身邊,似乎是被奶聲奶氣咋咋呼呼的小嬋給吸引到了,駐足側首低眸瞥了她一下。 就這麽不經意的一轉頭,一撇,剛好讓沈墨看到了他的容貌。 然後那清俊熟悉的眉眼,冷沉陌生的眼神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撞進了沈墨的視線。 方亦白。 沈墨瞳孔驟然緊縮,心髒劇烈顫抖,仿佛有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在了身上,劈得他靈魂震蕩,四分五裂,一陣天塌地陷式的驚駭洶湧席卷了全身! 他麵無血色,慌亂的收住了步子,一時間連小嬋顧不上了,借著人群的掩護迅速的後退躲在了一個轉角處,背靠著牆大氣都不敢出。 之前看到君清躲他是不想見,但是這人,他是害怕,因為愧疚,因為心虛,怕得發慌。 三年多的時間,他真的改變了好多,沈墨剛才一眼過後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他那一身的冷冽和疏離,如果不是對他的容貌已經刻骨的熟悉,沈墨剛才都差點有些認不出來。或者說是不敢認。 還好,還好剛才方亦白沒看到他…… 其實剛才遇見易嘉言他就應該警醒的,隻是他思緒太混亂一時根本沒想到,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現在他隻期望小嬋不要亂跑才好。雖說他現在是喬裝過後的,君清沒認出來,易嘉言沒有認出來,但是沈墨還是不敢冒險就這樣衝過去抱孩子,因為他莫名的覺得,方亦白會認出來…… 沈墨心中焦慮無措,他咬緊牙關,微微探出頭看了一眼,想看方亦白進去了沒有。 沈墨剛才看見他身邊隱約是有幾個官員陪同的樣子,估計是剛好到酒樓來吃飯的,隻要他進去了,肯定是選在包廂,到時候自己再去小嬋給抱回來就比較保險了。 可是,等他往那邊偷偷看了一眼過後,原本就提在嗓子眼的心在那一瞬間恨不得要緊張的吐出來了! 隻見方亦白看著小嬋的臉眼神怔忪了許久,又四下看了看大概沒有發現有大人在周圍,然後居然……緩緩單膝蹲下身來,神情放柔,跟滿臉毫無防備的小嬋說起話來! 37、第三十七章 ... 然而,讓沈墨更崩潰的還在後麵。 小嬋回頭到處張望, 大概是沒看到他人了, 倉惶之下撅嘴就要哭, 朝來時的方向跑, 然後被方亦白一把拉住, 用手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輕說了什麽,她就含著淚點了點頭, 乖乖的牽著他的手, 隨他進到酒樓裏去了。 沈墨看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 心一沉,抱著快炸開的腦袋蹲下去。 沈小蟬啊沈小蟬,平常都怎麽教你的,讓你不要隨便跟不認識的人講話, 你竟然就這樣被人三言兩語的拐走了!? 沈墨又氣又急,他真的覺得平日裏太過於縱容這孩子了, 這次等回去一定要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隻是問題是, 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小嬋是知道住的地方叫什麽的, 她會不會告訴方亦白?方亦白會不會派人把她給送回去?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沈墨越發的心急如焚。怎麽不還不出來? 沈小蟬當然不出來了, 因為……她正在吃烤鴨呢。 “慢點吃。”方亦白看著她吃得鼓鼓的腮幫子, 眼底有幾分無奈和幾分不自覺的柔軟, 拿著幹淨的布巾給她擦了擦嘴邊的油。 遇上這個孩子根本隻是意外的巧合,可當他看清這孩子的眉眼的瞬間,那顆沉寂許久的心仿佛被什麽突然狠狠蟄了一下, 痛得他猝不及防。 太像了。他看著這孩子,仿佛透過她,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欺騙他,又殘忍將他棄之不顧的人…… 他現在也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稍微釋放一點深深積壓在心底幾欲讓他喘不過氣,沉重又洶湧某種情愫了嗎,真是可悲。 “你……叫什麽名字?” 小嬋烏黑的大眼睛望著他忽閃兩下,咽下嘴巴裏的東西,才說;“我叫沈小嬋。” “沈……”姓沈,不是君。方亦白眸中不由怔了怔,隨即自嘲一笑,自己到底是在想什麽呢。 小嬋就坐的是靠酒樓門口最近的那一桌,她是聽方亦白的話坐在這裏等大人來。她以為她爹回來找她的。 她不時朝著門外張望,漸漸的也著急起來,鴨腿也不啃了,從凳子上溜下去,蹬蹬瞪的往門口跑去。 方亦白怕她往街上亂跑,忙起身跟了過去,方亦白身邊的護衛也形影不離的綴上。 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怎麽都看不到熟悉的那抹身影,沈小蟬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扁著嘴巴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嗚嗚嗚,爹,爹,嗚嗚嗚嗚……” 方亦白蹲在她麵前,目光流露些許柔和,骨節分明的手指蹭掉她的眼淚,牽起她軟乎乎的小手,道:“別哭別哭,我帶你找你爹。” 一直陪同在方亦白身邊的兩名小官員看到此情此景,默不作聲的對了個驚愕的眼神,這個方少爺,似乎……跟之前他們看到完全不一樣啊! 這次定州發生了疫病,方家向朝廷捐獻了一大批的藥材和物資,這位方家四少爺剛好離定州不遠,便同那些押運藥材的人一起過來了。他們還沒能弄明白這位少爺千金之軀為什麽要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他卻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他要查看一下屍體。 在這次疫病中死去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性的屍體。 因為這位少爺堅持,他們大人根本無法拒絕,隻好讓他服了預防疫病的藥用布巾蒙上鼻唇之後去看了。當時大人讓他們兩人陪著去的,方少爺沒讓他們倆靠近,自己到停屍的地方一一辨認。其實疫病中老弱年幼的人感染者為多,符合二十歲男性這個條件的大概隻有二十來個,而且好幾個在之前已經被掩埋了。 但這位少爺幾乎用了小半個時辰,在那兒一個個仔細辨認,每一步每一個眼神都異常的艱難。等他出來時,已經步伐不穩,臉色泛白,脆弱的就仿佛剛經過了生死大夢一場。 過後又把那些已經掩埋掉的死者身份,姓名,體貌特征都詳細的報給了他,他聽過看過之後,緩緩的閉上眼,胸圍微微抽動,似乎是鬆了口氣,又似乎更加疲憊了。 那天過後,他們又跟這位年輕又冷峻的小少爺接觸過幾次。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都以為這位少爺仗著方家之勢,性子或多或少都會有幾分張狂,但事實並沒有,他除了第一次來提了那個奇怪的要求,過後都沒有為難過他們什麽,更是回絕了他們說要安排陪同的話,態度疏冷有禮,整個人如同靜水流深般的令人完全捉摸不透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也沒見他笑過一次。 可是現在……這位冷漠無比的方少爺竟然對著在路邊撿到的小姑娘如此的耐心,眉眼間也柔和的不像話。這可真是讓他們無比的吃驚。 他們兩人正麵麵相覷,方亦白走過來說要帶孩子去找她家的大人,飯就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