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白瞳眸猛地一縮,表情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又隱隱有幾分悲苦,他氣息沉了又沉,俯下身攙住沈冰的胳膊,克製的低語道:“你起來說吧,我聽著。”    這還是沈冰第一次直麵方亦白,她早已經做好了不被理睬或者被遷怒的心理準備,完全沒想到他態度如此的平和有禮,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沈冰被扶著站起來,十分感激的看向他,忍了忍還是開口了,“方少爺,我知道是阿墨對不起你,當年他的種種行為也欠妥。他逃避了這麽多年,如今你要帶他走,我做姐姐的無話可說,他也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可是……”    方亦白見她突然為難的頓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哂然道:“你是要說孩子的事。”    “……是。”沈冰看著他的臉色又連忙道:“小嬋以後我來帶我來養,我不會讓她去煩你,隻是求你允許我們跟著阿墨一起去蘭陽,隔一段時間讓他看看孩子。小嬋還還太小了,她真的離不開阿墨……”    方亦白隻覺得喉嚨滾熱的發堵,他笑著往後退了一小步,濕卻的黑眸看向別處,低啞的聲音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哽咽,“都來求我,你們都來求我。我當年也說離不開他,我也不停的說愛他,我不想跟他分開,可是我求的時候,有誰應我了嗎?我哭著喊著求他回來,他可是狠心的連頭也沒回!你對他來說很重要,小嬋對他來說很重要,我呢?我對他來說,恐怕就是一文不值吧。”    沈冰以前隻是聽沈墨含糊說過他為了君清混進方家騙藥的事情,但兩人具體發生了什麽她根本不太清楚,沈墨也不願意多提,她也一直以為當初方家之所以下賞金令,隻是因為被騙了意難平,想把沈墨抓回去出口氣而已。    可是如今,看著眼前這位少爺連恨意的神情都是溢滿悲傷絕望的,她才突然明白,事情可能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對不起。”沈冰低聲歎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說這三個字,可能是這個方家少爺跟她所想的實在太不一樣了。    方亦白聽這三個字,唇角顫抖一下,轉身走了。    小嬋吃了幾口飯,喝過藥之後又沉沉的睡著了。沈墨就坐在床邊看著她的小臉出神,沈冰提著裝了熱水的水壺進來,朝他一動不動的身影看了眼,倒了一杯之後,走過去放到他的手裏。    沈墨接過去捂手,沒有喝。一抬眸,才發現沈冰正深深的將他望著。    “……怎麽了,阿姐?”沈墨被她看得有些莫名。    沈冰又看了他片刻才俯身去把床上睡著了的小嬋給抱起來,再用毯子裹嚴實,沈墨登時心裏一緊,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麽。    沈冰道:“你這兩天照顧小嬋也夠累了,現在她也好了許多,今晚就讓她跟我一起睡。”    沈墨正要拒絕,沈冰卻已經抱起了小嬋,雙眸平靜的跟他對視,“別擔心以後見不到小嬋了。方少爺他……已經同意帶著小嬋一起去蘭陽了。”    沈墨渾身一震,大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沈冰,“真,真的?他同意了嗎?”    “真的。他親口答應了。”沈冰也以為他當時那麽堅決的轉身要走,肯定是不會答應了,可是他又突然頓住了腳步,死寂的靜立了半晌,最後……還是做出了最大的退讓。    在不知道小嬋是親生女兒的情況下,能妥協成這樣,說實在的,沈冰都為他感到無比的痛楚。    在得到沈冰再次肯定的答案之後,沈墨跟做夢一樣,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兩步,還是覺得暈暈乎乎的不真實。方亦白竟然同意了?!    “隻是,以後小嬋得我帶著,他不會讓你們每天見麵。”    “……哦,這樣啊。”沈墨已經很滿足了,隻要能把小嬋帶在身邊,以後的事情還能再想辦法。    可是阿姐跟安大夫那不就……    沈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聲道:“我的醫術也不會落下的,你就別操這些心了。總之你跟小嬋在哪,我就在哪。你現在,專心的處理好你跟方少爺之間的事情就好了。畢竟……當年確實是你對不起他。”    “……”沈墨眼神有些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她的口風隱隱有些轉變,難道是跟見了方亦白有關?可是他想細問也來不及了,因為沈冰已經抱著小嬋出去了。    天剛擦黑,沈墨在櫃子邊給小嬋收拾衣服,馬上要入冬了,得帶些厚衣服在路上穿才行。    他正一件件疊著收著,那個被藏在櫃子角落的小香包又被出其不意的帶了出來,落在了地上。沈墨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蹲下身去,剛要伸手,一雙幹淨無塵的錦靴出現在視線裏。    沈墨心裏猛然咯噔一下,眼睛順著深藍色繡著精致暗紋的錦衣下擺往上看去,果然是方亦白。    見他垂眸神情晦暗不明的直直盯著地上的那個小東西,沈墨怕他想起那天不愉快的回憶,慌裏慌張的把它撿起來,隨手塞進了裝衣服的包袱裏,然後把包袱係好擱置在一邊的高幾上。    等他做完這些,方亦白已經不發一語端坐在了桌邊。    沈墨踟躕了一會兒才走過去問:“亦白,你晚上吃飯了沒有?”    方亦白掀起眼皮看著他,眸光沉沉的就是不做聲。    沈墨也沒有繼續追問,廚房裏還有熱著的飯菜,他出門去端。沈墨有預料方亦白這天晚上會來找他,可是沒想到來的這麽早,所以根本就沒有備他的飯菜。廚房有的隻是些家常小菜,平常小嬋都不太愛吃的那種,對於方家少爺來說更是寒酸得難以入眼。    可如果這時候特地跑到外麵酒樓去定飯菜回來,未免又顯得太刻意殷勤了。    沈墨索性就拿這些來招待他了。    沈墨剛端著托盤走到院中,一抬眸就透過敞開的門看到了側身獨坐在桌邊的方亦白,他坐姿挺拔而安靜,眼睛盯著某個地方,像是想著什麽,又像沒想什麽,暖融融的燈影在屋內搖曳,籠罩在他全身,不近不遠的望過去,仿佛是一道孤寂清冷的剪影。    沈墨看著這一幕,心口處突然就澀澀的一陣抽疼。他愣愣的杵在原地,直到方亦白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看到他,他這才忙收拾好表情,快步的走進房間裏去。    沈墨把碗筷擺在他麵前了,“……隻有這個,你先將就一下吧。”    好在方亦白並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雖然他最後吃的也不多,但還是莫名的讓沈墨暗地裏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天夜裏,沈墨被方亦白摟在懷裏思緒輾轉了許久,都沒能將那聲醞釀多時的謝謝說出來,因為方亦白這樣做也不是為了他的這一聲堵心的謝謝,說出來大概也隻會適得其反罷了。    第二天,他們一早就準備著出發,沈墨跟方亦白一輛馬車,沈冰帶著小嬋一輛馬車,方淩楚還有易嘉言一輛馬車。    安子明出來送他們,跟沈墨簡單的道別了幾句話,又到後麵一輛馬車邊站著,把小嬋的藥都給沈冰交代好了。他也沒有立馬回去,溫潤的黑眸和沈冰對視,那一瞬眸光婉轉柔和,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後卻隻微笑的對她道出兩個字:“保重。”    沈冰眸光沉靜,衝著他輕笑了一下,“嗯。”    小嬋歪靠在沈冰的懷裏對安子明不舍的道:“幹爹,你以後來找我們玩嗎?”    安子明握住小嬋軟軟熱熱的小手,柔聲道:“當然會。等幹爹安排好這邊以後,就去蘭陽找你們的。”    他這話對著小嬋說的,卻又像是說給別的人聽。沈冰抿了抿唇,一向冷淡的眼中浮起些清淺的笑意,對安子明道:“你進去吧,外麵冷。”    安子明嘴裏誒了一聲,卻還是站著沒動,就這樣目送他們離開。    小嬋一開始跟著沈冰還好,但是長時間無法跟沈墨接觸,總是委屈的眼淚吧嗒,傷心的哭個不停。沈墨聽到小嬋在後麵馬車裏哭,心都碎了,可是他看著方亦白的臉色實在不敢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來。    最後是易嘉言還有方淩楚實在看不過去了,都跑過去跟小嬋擠一輛馬車,一路上逗她玩逗她笑。而沈墨貼在馬車的窗子邊仔細的聽著後麵不時傳來歡笑的動靜,心裏才稍微好受那麽一點。    就這樣還算相安無事的在路上走了大半月,天氣越發寒冷,還下起了零星的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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