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餓。”祁林搖搖頭,他一直體弱多病,說話的聲音總是很軟很輕,“爹,我們回家吧。” “不餓嗎?”君清握住他細弱的手腕,驀然紅了眼眶,“昨天中午開始就沒吃東西了,怎麽會不餓,是爹太沒用了。” 家業敗得一幹二淨,窮到揭不開鍋,往日的朋友都紛紛避之不及,他不能看著家裏的人餓死,實在沒辦法,隻得找地方做工。可是大概還是骨子裏的傲氣,不願意忍氣吞聲,短短的時日內就換了好多家,工錢也沒拿到。為了應急,隻能去碼頭搬貨,卻又發生了意外腿被砸傷,就這樣跛了,連貨都搬不了。 從那時候開始他徹底清醒了,傲氣不能不當飯吃,也給孩子買不了藥,過後他咬牙便丟開一切,開始拚命的賺錢了。這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嚐盡了人間的冷暖,受盡了白眼和苛待,這是他以前從未想象過的生活。 而且以前有君家家底的時候不覺得,等他自己賺辛苦錢了才猛然驚覺,給孩子看病買藥真的是無底洞。 不管他累死累活的賺多少錢回家,除了最基本的吃喝,剩下的就全花在了孩子身上。他累極苦極,滿心焦慮的時候,也曾生出一些陰暗的想法,好幾次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孩子算了,反正大夫都說活不了幾年了,可……每當他疲憊的回到家,祁林就會將自己中午攢著沒吃的半個饅頭遞給他吃,還給他捶背捏腿,懂事的令人心碎。他望著兒子純澈無邪的眼睛,真的又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他就這樣矛盾又艱難的支撐到了現在,其實他也沒料到自己會撐這麽久。 可是現在……老板一直拖欠工錢,別說給孩子買藥了,家裏根本揭不開鍋了。 他對未來的日子感到無望和恐懼,他看著眼前臉色蠟黃,毫無精神氣的兒子,感到心酸和苦澀。 “祁林,如果爹有錢就好了,有錢就可以……”君清說到這裏驟然一愣,抓著兒子的手緩緩收緊,他紅著眼,喃喃低聲,“有錢……” 有錢兒子就可以多活幾年,就可以不用跟著他餓肚子,就可以…… 祁林烏黑的眼睛裏微微閃著淚光,他被君清抓疼了,他一動不動,小聲的問:“爹,你怎麽了?” 君清驟然望進兒子的雙眼,呼吸顫了顫,布滿紅絲的眸裏滑過一道奇異卻又堅定無比的光芒,“祁林……” 君清舔了舔幹澀無比的唇,才有些小心翼翼的接著對兒子道:“爹……要跟你說一件事,你無論如何,一定答應爹好不好?” 祁林回望著神情微亮的君清,輕輕眨了眨眼睛,喉間哽動了一下,眼底的淚意似乎更加明顯了。 他安安靜靜的點頭,乖巧的應了一聲,“好,我一定答應爹。” 沈墨又查了一天的賬之後,終於可以動身回蘭陽了。這次出來前,琮悅為了不讓他走,抱著他的腳腕困在地上哇哇哭,他費了好大的功夫將他哄好了,跟他保證自己會快些回去。如果再不回去,那小子怕是要鬧翻天了。 倒是小嬋現在每天都要上課背書,又有了幾個玩的好的小姐妹,不過都才五六歲的樣子,成天湊到一起臭美,比誰的裙子最漂亮,誰的頭花最好看,成天夠忙活的,根本就不像之前那麽黏糊沈墨了,這讓沈墨心裏很是憂傷。不過,他每次回家,小嬋還是很興奮很開心的。 想著孩子們,還有分開了大半個月的方亦白,他又有幾分迫不及待了,收拾好之後就從跟常青從宅子裏走出來,走路帶風似的一下就竄到了馬車邊上,準備上去。 可他突然察覺到什麽不對,動作頓了一下,忽爾轉過頭去看向旁邊。 一個穿著單薄,極其瘦弱的小男孩就站在不遠處,身體被風吹得有些瑟瑟發抖,清澈的大眼睛看向他,抿著蒼白的小嘴,一語不發。 “公子……”常青也看到了,他也認出來這個孩子是誰了。 沈墨自然也知道那是誰的孩子,前一天還見過。他眉眼間原本的笑意盡數消失,狠狠的擰起眉頭,向著左右四下看了看,沒看到跟這孩子相關的人,他又朝著那孩子瞥了一眼。 “……走吧,不用管。”沈墨說著就上了馬車,掀開簾子鑽進車廂裏。 這個孩子能出現在這裏絕對不是偶然,肯定是君清幹的,沈墨不由冷笑一聲,猜也猜出來了,昨天沒錢買藥被藥店的人趕出來了,所以就打聽到方家宅院,今天就把孩子硬塞到他這裏來,是指望他會心軟接納收養這個孩子嗎? 這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一點,當他是什麽啊?菩薩? 他的確從頭到尾就沒恨過這個孩子,但是不代表他會對這個孩子動惻隱之心。他跟方亦白之間好不容易平靜了這些年,他絕對不會讓這些人這些事情再摻和進來。 沈墨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歪靠在一邊閉目養神。 可過了約莫一刻鍾後,常青突然將馬車給停下來,沈墨心裏一突,驀地睜開眼,“怎麽了?” “公子,他一直跟在後麵。”常青道。 沈墨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因為還沒出城,市集上人多,馬車行的並不快,但甩掉一個孩子的腳程是綽綽有餘的,怎麽可能讓他跟上來。 從窗戶那探出頭看了看,那個小男孩果然遠遠的綴在後麵,還在一路的小跑,跑個五六步,就捂著胸歇口氣,然後拖著腳步繼續,眼睛一直盯著這邊,瘦小的身體裏似乎藏著巨大的堅毅。 好像如果他們的馬車繼續走的話,他就會這樣無止境的在後麵跟下去。 “我去把他趕走。”常青也看出了這孩子的不同尋常,說著就跳下馬車往後麵的方向去,沈墨從窗戶那兒伸手,一把將他攔住,常青愣了一下,就站在了原地。 “不用了。”沈墨收回視線,對常青道:“接著走。” 常青點點頭應了,然後坐上馬車,揚起馬鞭重新趕車。 沈墨壓下心底的煩亂,閉眼輕吐一口氣,又對常青道:“速度加快一點,在出城之前,將他甩開。”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突然沒榜,萎了萎了qaq66、第六十六章 ... 結果他們的馬車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聽見後麵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 然後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什麽。 有什麽“暈倒了吧”“小孩”“可憐”之類的字眼隱約傳到耳邊, 沈墨眼皮子一跳, 猛地掀開窗簾, 從窗戶那兒探出頭往後望去。 原本一直跟在馬車後麵的孩子赫然倒在地上, 不過好像並沒有暈過去,身子還在掙紮的動著, 兩邊圍了一些人卻都不敢冒然靠近。沈墨呼吸沉了沉, 心跟著懸起來, 但是又很煩躁。 他自己也有孩子,所以真的很容易動惻隱之心,可今天換成別的孩子他都會管,但是唯獨這個不行。 絕對會因為此時跟亦白之間徒增嫌隙, 他不想冒這個險。 就在此時,那個孩子幾番努力終於又爬起來了, 踉踉蹌蹌的追了上來, 將那些圍觀的人都甩在了身後。那瘦弱的小小身軀歪歪倒倒的, 就仿佛秋日飄零的落葉, 好像下一瞬就要再次栽倒在地。 常青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麽, 速度稍微慢一點, 遲疑的喚了聲:“公子……” 沈墨放下窗簾, 狠下心,“繼續走,不要停。” 沈墨就不信君清真的會把孩子丟下, 他肯定在附近看著,孩子要沒有著落,他會出來的領走的。 沈墨索性閉上眼睛,就當剛才什麽都沒看見。 可是他發現自己還是太高估君清了,也太低估這個孩子了。等他第二天一早和常青從方家別院出發,就發現門口有個瑟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散亂的頭發,蒼白的小臉,單薄的衣衫,渾身塵土,原本就陳舊的鞋子已經破損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