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說,我們……阿、阿、阿、阿嚏!”響聲驚天動地,滿眼淚水橫飛。麵前的男人很懊惱很狼狽很作孽,嚴儼抿了抿嘴,遲疑了一會兒,緩緩下樓站到他跟前,把一直揣在口袋裏的藥塞進了他手裏:“跟你說過,多穿件衣服,你偏不聽。”魏遲愣怔了半晌,低頭看看手裏的藥,再看看早已上樓的嚴儼的背影,低下頭“嘿嘿”地笑,然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哎哎,那個誰,趕緊給我扯張紙巾!阿嚏!阿嚏!阿、阿、阿、阿嚏!”※※※※※※魏遲病得不輕,死要麵子的下場就是活受罪。原先隻是小感冒,撐著撐著就撐成了流感加發燒,虧他還好意思在那邊吹牛皮:“老子從來就不知道醫院的大門是往哪裏開的。”要不是珺珺奔來理發店求助,魏遲大概就得軟泥似地躺在沙發上,一直等到有人來收屍。一從急診室裏走出來,嚴儼就繃緊了臉:“現在你知道醫院的大門長什麽樣了吧?”魏遲摸著頭跟在他身後,滿臉都是尷尬:“其實以前就知道,不過就是、就是……”再抬頭,嚴儼已經沒了影子,徑自甩下他去配藥窗口排隊了。這個季節冷熱交替,患流感的人很多。目下雖是半夜時分,候診大廳裏依舊人滿為患,掛號的、取藥的、做檢查的,大半都是因為流感引起的發燒。預檢台的小護士連問都懶得問,一見有人來就先給一根溫度計測體溫。連大廳裏的座椅都臨時改裝了輸液架,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們來來往往幾乎腳不沾地。配藥窗口也是大排長龍,嚴儼拿著處方單靜靜地站到隊尾,魏遲很自覺地站在他身邊。嚴儼陰著臉,拿手指了指一邊的空座位:“去坐著吧,都燒成這樣了。”袖子高高挽起,魏遲一手還用棉花球按著做抽血檢查的胳膊:“我沒事,不就是……”話音未落,嚴儼一個眼刀掃過來,叱吒中小學的魏老板就不敢出聲了,垂頭摸摸鼻子再眨眨眼,乖乖往邊上走:“那……我等你。”從一開始嚴儼的臉色就很難看,鐵青鐵青的,被誰招惹過了似的。從來醫院的路上起,不論魏遲怎麽逗,他都很少說話。平時看慣了他的溫情柔和,即便被欺負狠了,也是咬牙切齒著虛張聲勢。現在的嚴儼讓魏遲心裏暗暗發毛。聽話地坐在一邊慢慢等,醫院大廳裏亂糟糟的,小孩子刺耳的哭鬧聲,病人痛苦的呻吟聲,家屬關切的問候聲……亂七八糟地混到一起,撞得原本就混沌的頭腦愈加昏沉。眼皮子忍不住打起架來,魏遲看著不遠處的嚴儼,白衫黑褲的年輕男子,瘦瘦高高地站在一眾神情各異的人群裏,一眼就能認得分明。一如當日初見,隔著鞭炮炸起的重重煙霧,在理發店那一群五彩繽紛的發色裏,一頭清爽黑發的他反而意外鮮明。從清晰到模糊,又從模糊到清晰,嚴儼的身影虛虛實實的,不知不覺,魏遲心底一片安寧。在急診室被醫生問診時也是一樣,坐在一邊,聽著站在身後的他同醫生一問一答,莫名地,打心底裏生出幾分信賴。“什麽時候開始感冒的?”“一個多星期前。”“吃過什麽藥?”“沒有。他忘了。”“這個也會忘記?”“……”魏遲無辜地看嚴儼,嚴儼橫了他一眼。“除了感冒,還有其他不適嗎?”“頭暈,沒有力氣。”“怎麽到現在才來醫院?”魏遲知道又要被嚴儼瞪,趕緊心虛地垂下頭。嚴儼的口吻很內疚:“原本以為慢慢就會好的。”“胡鬧!”值班醫生的火氣立刻就大了,喋喋不休的責備劈頭蓋臉而來,“慢慢就會好,那還要醫院幹什麽?醫生都可以下崗了。多少大病都是從感冒發燒來的?你們也不好好注意!現在的小年輕,哼!”“那個……”小心翼翼地揚起頭,魏遲想要出聲說幾句。肩膀立時就被按住了,正滿臉愧色對著醫生檢討疏忽的嚴儼拿眼角狠狠睨他,按在魏遲肩頭的五指用力下扣,疼得魏遲險些跪下。即便如此,起身的時候,嚴儼還是小心地攙住了他,雖然神色陰沉,但是眼中卻泛著幾許不及掩飾的心憂。嚴儼啊,是所有人裏最心軟的一個。寬叔常這麽說。太心軟不好,太容易上當受騙。輸液室裏同樣是一片忙忙碌碌,進出的人流擁擠在小小的門口,人人都要側著身體才能慢慢一步步蹭進裏頭。好不容易在密密麻麻的輸液椅中找到自己的號碼,不等嚴儼開口,魏遲便識相地趕緊坐下:“你也找個地方坐吧,吊點滴要很久的。”“不用,我去給你買些吃的。”魏遲無所謂地說:“回去吃也一樣。”嚴儼又開始皺眉,像是在隱忍什麽,魏遲看見他的嘴角在輕微地抽搐著:“空腹輸液不好,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跟你說了,我不進醫院的。”理直氣壯地回嘴。說完,魏遲才意識到氣氛不對,趕緊想要彌補,“可、可是,現在知道了。嗬嗬……以後就不會了。”“……”嚴儼的臉上看不見表情,過了很久,才聽他從牙縫裏把話擠出來,“難怪人家都說……”他欲言又止。魏遲好奇:“什麽?”嚴儼神色微妙:“白癡是不生病的。”“哎?”生病的人比往常更遲鈍,腦子反應不過來,“什麽意思啊?喂喂,不要走呀,先告訴我你什麽意思啊?”嚴儼不說話,把輸液單往魏遲手裏一塞,轉身消失在了黑壓壓的人群裏。捏著還帶著嚴儼手掌餘溫的輸液單,魏遲愣愣地坐在一長排高低錯落的輸液袋下,神情呆滯。眼前,還留著嚴儼離去時的殘影,那張線條柔和的側臉,那雙星辰般的眼睛,還有那一點點、一點點浮現在嘴角的笑意。笑什麽呢?又沒什麽好笑的。哪個科學家說白癡不生病的?算了,反正笑總比板著麵孔好。你笑了,我就開心了。輸液室裏略微比大廳安靜一些,年輕的父母手忙腳亂地哄著啼哭的嬰孩,人到中年的子女神色焦慮地照看年邁的父母。還有刻苦用功的學生,一手在輸液,一手還在翻著課本背單詞。這樣的孩子被豆芽他爸媽看見了,不知道會眼紅到什麽程度。最紮眼的還是一雙雙情侶,膩在一起坐一張椅子,吃一個蘋果,看一本書,時不時咬咬耳朵說說悄悄話,旁若無人地親昵談笑,恨不得將甜蜜昭示了天下。已近深夜時分,許多人坐在椅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魏遲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嚴儼遞給他一盒牛奶:“你也睡一會兒吧,剛才不是說頭暈嗎?”魏遲咬著吸管,精神比來醫院時好了許多:“現在好多了。剛剛大概是太餓了。”“你……切!”嚴儼止不住失笑,別開臉輕聲斥罵,“受不了你。”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嘴角彎彎,眉眼似月牙。魏遲有感而發:“你不笑不說話就已經有那麽多女客來找,如果站在門邊再笑一笑,嘖嘖,簡直比偶像還偶像。”嚴儼說:“我又不是賣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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