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一會兒有個男的來這裏寄錢,你一定要幫我盯著,我手機開機,你記下我的號,到時候打電話聯係我,我會第一時間衝到這裏的。”“你是警察麽?”“哎呦,大姐,您就別管了,我馬上就回來,記得啊!”我找了最近的一個公共廁所,沒有幾分鍾就完事了,心裏暗罵自己丟人,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回去的時候大姐還在門口站著,營業廳的門已經開了。“您辦完業務了?”我問道。“沒,哪那麽快,我是來匯錢的,比取錢啥的麻煩一點兒,怕你真有啥事,我就在這裏等你一會兒,反正晚點也沒關係。”“大姐您真是好人啊!”我趕緊笑臉送上,接著說道:“看到有人來了麽?”“別叫我大姐,我才22歲,沒來過人,這裏地方偏,公司大,基本上來人都是辦大業務的。”“哦……”我點點頭,朝她說道:“那您快去辦吧,我在這裏守著就成了。”那女的點點頭,接著又說了一些什麽,就進了公司,我站在外麵一直等,這個時候說不緊張絕對是騙人的。我還戴了一頂帽子,找了一個避人的地方,怕到時候會和邊若水撞個正著。時間真是一秒一秒數著過,直到那女的走了出來,朝我揮手說道:“那我先走了,你接著忙。”我點點頭,也朝她揮手,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不禁開始懷疑會不會是這個女的看得不仔細,給漏掉了或是什麽。於是我幹脆進了營業廳,和那個負責匯款業務的小姐磨了很久,她才很不耐煩地告訴我:“剛才就那麽一個人辦這個業務……”我一愣,似乎剛才她的確是來匯款,隻不過我自己沒有注意。假如真的是她,那字跡不該是邊若水的字跡啊!萬一邊若水有時候是找人幫忙匯款呢?我畢竟隻看到那麽一張匯款單,不如提前打聽好了,也不至於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犯迷糊。假如真的是那個女的,我就要立刻朝她走的方向追上才成,假如不是,我去追的話豈不會錯過和邊若水見麵的機會……我在裏麵站著連殺人的心都有,剛要走出去,就聽到耳旁傳來熟悉的聲音,“您好,我要匯款……”“好,先把這張單子填好。”我忽然有種不敢轉頭的感覺,耳旁傳來沙沙的寫字聲,我知道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也知道他沒有注意到我,整個營業廳都顯得如此安靜,我卻怎麽也無法鎮定。看吧,看幾眼之後就乖乖走人,以後找個好的聯絡方式告訴他不要在寄錢了,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麽?宋天路,你的那點膽呢?關鍵時刻怎麽像個孫子一樣?我不停地諷刺著自己,直到後來一個身影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接著很平常地走出營業廳,我才意識到邊若水並沒有認出我來。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受,他已經感覺不到我的存在。第十四章邊若水出門之後,我的腳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地跟著他的腳步走。他拿著一個深灰色的布袋,從裏麵不知道拿出個什麽東西,放在嘴邊就咬了起來,接著拿出一個水瓶子,喝了兩口水之後就放了進去。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比較陳舊,但是以前沒見他穿過,可能日子也比較久了。頭發又恢複了亂糟糟的狀態,有點兒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時的意味。他沒有回頭看過一眼,一直快速地朝前走著,有時候路途中會有一些大的響動,他便側頭看一眼,然後就靜靜地走自己的。所以我跟了很久才看到他的一個側臉,怎麽都不甘心,我千裏迢迢到這裏來看他,總歸要看到一個正臉吧!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理由,我便堅定不移地跟著他的腳步。路上我看了看表,走了大概有一個小時了,我自己倒是沒事,每天高強度的訓練,走這麽遠的路根本不算什麽。但是我一想到他每次寄錢都要走這麽遠的路,連個車都不舍得坐,我心裏就有些難受了。似乎變矮了,或許是我高了的緣故,以前很瘦,現在也沒見胖,總之看起來感覺比那時還瘦小一些。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背影看,忽然他一個轉身,我的腳步一下就停住了,他隻是轉了一個彎,然後繼續走。太陽出來了,我摘下了帽子,頭發裏麵都濕了,渾身上下都是汗。我最初納悶為什麽邊若水要來這麽遠的地方匯錢,後來走著走著便知道了,這條路越走越偏僻,到後麵基本上沒有什麽門麵了。一個大的轉彎,我和他走上了一條土路,這裏便是農村了,房子一排一排的很整齊。即便是農村,環境也不錯,在路上基本上看不到成堆的垃圾,所以我也沒見邊若水俯身撿過,假如他還和以前一樣,這段路不知要走到什麽時候了。跟了一路,邊若水也沒有回過頭一次,哪怕到了那些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他也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最初是不希望他看到我,但是現在一想到他沒有認出我來,我心裏就很不是滋味,一種衝到他麵前讓他看到我的想法好幾次都在我的腦海裏冒出來,但都被我壓下去了。終於,在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大的廠房麵前,邊若水停下了,接著便走了進去。我抬頭看了看大門上麵的印字——“中和電子廠”。他在這裏上班麽?我站在門口朝裏麵張望著。院子很大,裏麵很多大的車間,我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些機器和旁邊站著的人影,心裏有些掙紮,想進去。是以什麽理由進去呢?探親?還是看朋友?可以中途打擾他的工作麽?假如在這裏等,他最後住在這個工廠怎麽辦?思前想後,我還是和看門大爺打聲招呼打算進去看看。大爺很和善,隻是讓我登記了一下,扣了我的身份證就讓我進去了。似乎上午的下班時間到了,很多人都拿著碗朝一個方向走,我想那該是飯堂。我才意識到我們都走了一個上午,我現在也有些餓了,不如也去嚐嚐他們廠子的飯菜。萬一以後我也進了哪個廠子吃大鍋飯,我也能提前適應。路上我還看到了工人宿舍,都是那種通鋪,感覺裏麵很亂,比我們宿舍還慘不忍睹。我現在確定這裏是包吃包住了,但是條件不好。我在路上走著,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估計是性別的緣故。路上走的人基本上都是女的,年齡都不大,所以我想找邊若水,算是挺容易的。進了工人飯廳,我有一種想吐的感覺,裏麵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顯得油膩惡心,再加上餐桌上到處都是殘留的飯菜,看起來更沒有胃口了。我實在想象不到邊若水在這種地方是如何生活下去的,那時候他在理容院當下手,起碼有個好的環境,現在的狀況比起那時還要惡劣很多。我很快搜尋到了邊若水的身影,他和一群女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低頭吃著飯,偶爾抬起頭和旁邊的女的聊兩句,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在看到他的正臉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種不敢相信的感覺,這個笑容無數次在我的夢中出現,也無數在看到類似的笑容的時候有片刻的恍惚,現在終於見到了純正的,卻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覺。沒有滿足感,沒有大鬆一口氣的感覺,而恰恰相反,我此刻無比想讓他看我一眼,叫我一聲。之前沒有這種打算,等到見到這個人了,才知道自己多希望他也能見到自己。哪怕瞄我一眼,給我一個愣住的表情,也讓我明白這兩年他也像我一樣念念不忘他的這張臉。一瞬間什麽都不存在了,什麽原則,什麽約定,什麽責任,都通通靠邊吧!我就想讓他知道我千裏迢迢來找他,就想讓他明白我一直想著他,說我自私也好,任性也罷,不讓他好好看我一眼,我絕對不會這麽走人的。這麽想著,我就在很多人的注視下麵走到了邊若水的身邊,坐在他對麵那個空位置上。旁邊的那幾個年齡不大的女孩看著我一臉詫異的神情,邊若水是最後一個抬起頭的,他愣愣地看了我兩眼,接著便低頭繼續吃飯。我氣結,如果不是看到他拿筷子的手在抖,我真的認為他沒有認出我來。旁邊的女孩子一邊吃飯一邊瞄我幾眼,幾個人紮成一堆不知道笑什麽,整個飯廳,我倆顯得如此特別,假如不是我的到來,這個飯廳除了邊若水,吃飯的人全部是女的。我早就注意到這裏大部分是女工,因為那些活需要耐心,細致的人做,所以除了邊若水,大概沒有一個男的願意來這裏幹女人的活,工資少不說,還會招來異樣的目光。飯廳裏的人潮慢慢散去了,邊若水旁邊的那個女孩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先走了,你快點吃完,那邊積著好多小件沒搬呢,就你一個男的,你還不積極點!”邊若水點點頭,接著便劃拉著碗裏剩下的那幾口飯,直到吃得幹幹淨淨了,才起身準備離開。我大步跨到對麵,拉住他的胳膊,邊若水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不認識你,我要幹活去了。”對……陌生人了,似乎還是我當初提出來的,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朝著他說道:“我這不是認識你來了麽!你好,我叫宋天路,你叫啥?”邊若水一愣,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麽說,於是伸出另外一隻手,企圖把我拽他的手鬆開。我現在高他大半頭,又學了兩年的體育,他哪掰得過我。大概覺得這樣做沒用,邊若水隻能悶聲說道:“你叫啥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認識你,我得去幹活,你這樣明擺著欺負人。”我低頭看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換上了深藍色的工作服,上麵鏽跡斑斑的地方已經被搓得褪了色。我想他肯定一點沒變,不然不會每次都賣力去搓那些汙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