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了薛師姐那樣爽利幹脆的作風,對這種柔柔弱弱一句話分三段說的女孩子有點不習慣,不過沒事,我可以等。走廊很安靜,沒有人來人往。 “這個孩子是他的……”郝詩漲紅了臉,小聲告訴我:“我沒有和別的人……那個過。” 近來看的庭辯視頻總算派上用場,要在一個月之前,這些話我還真問不出來。 “那是因為誰的失誤呢?”我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像審問:“是鄭敖沒做安全措施嗎?” 郝詩搖了搖頭。 我鬆了一口氣。 鄭敖雖然在感情上稱得上半個人渣,但終究不是混蛋。 “那孩子怎麽來的?” 郝詩大概也沒想到我會這樣尋根究底,咬得嘴唇發白,大概確實是難以啟齒。 “是……是我自己……”她大概實在覺得羞恥,轉過身要走:“我已經不想找他了,我先走了。” 我拉住了她。 我已經猜出事情大概,但是,對她的意圖還有點不能確定。 但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郝詩,我不是要來質問你,我是會幫你的。”我拉著她手臂,努力讓自己顯得友善一點:“你來找我說話,也是因為覺得我能幫你吧。為什麽要逃避呢?” 一直低著頭的女孩子緩緩抬起頭來,眼眶裏已然是噙著淚了,聲音也哽咽:“我……我覺得很丟臉……”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 “沒關係的,這不是丟臉的事,你是成年人了,現在你孕育了一個生命,你要學著去麵對這些事,逃避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吧,你在這裏住院嗎?” 郝詩搖了搖頭:“我是來做產檢的,要到十一點才輪到我。我跟我媽媽說我來上廁所。” “好,你現在跟你媽媽打個電話,說你遇到一個朋友,請你出去喝杯茶,讓她不要擔心。你媽媽要見我,也是可以的,但是不要讓她誤會,好不好?”我用對待小孩子的語氣哄著她。 她點了點頭。從小手袋裏拿出手機。 我轉過身去,去一邊打電話給薛師姐。 “師姐,我是小朗,我遇到一點急事,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去看教授了……”我站在窗口打著電話,陽光照進來,我無意識地攤開手掌,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水果籃勒出一道紅痕,我卻絲毫不覺得痛。 我喜歡了十五年的人,讓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子懷孕了。而這個女孩子現在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 我今天起床的時候,還以為自己以後能漸漸遠離鄭敖,過一點自己的生活。卻在不到三個小時,就陷入這樣諷刺又搞笑的境地裏。 - 我找到一家安靜的咖啡廳,現在是上班時間,人很少,因為不知道孕婦能不能喝咖啡,所以我給她點的是常溫的礦泉水。 郝詩端著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著,因為懷孕,她沒化妝,一雙清澈眼睛,睫毛卷翹,皮膚光滑得像花瓣,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都還做著公主夢,覺得談戀愛就是生活裏最複雜的事…… 但她現在卻承載著一個幼小的生命。 “好一點了嗎?”我問她,她點了點頭。 剛剛她哭得哽咽,我擔心她情緒激動會有危險,一直在安慰她讓她平靜下來。 可想而知,她作為一個大學生,在校期間懷孕,而且孩子的父親還沒出現,要承擔多大的壓力,對她的父母來說,更是晴天霹靂。她這個年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受到多大的影響,但她的父母肯定會明白。而她執意把這個孩子留到現在,先不論對錯,遭受到的壓力可想而知。她心裏是積累了很多委屈的,而我作為鄭敖的朋友,自然是她委屈的發泄點。 這也是我為什麽留下來的原因,我知道我的態度可能會決定這件事的最終走向。說明白點,就是那個孩子的存亡,還有她以後的人生。我就算再冷血,也沒辦法在這時候一走了之。 “郝詩,我們現在用成年人的方法,來討論一下這件事。你要把你的想法全部告訴我,我不會責備你,但是你不能逃避,可不可以?” 她仍然點頭。 “那好,我們現在先來說一下這個孩子的問題。”我問她:“你最開始想要這個孩子,是為了什麽?” “我第一次見到鄭敖,就喜歡他了。”她紅著臉說:“我跟我同學問他,我同學說,他會喜歡我這一款的。後來我又去了那個酒吧,他請我喝酒,帶我回家,還和我……和我那個了。我想,如果我有了他的孩子,也許他會和我結婚。方法是我閨蜜教我的,我閨蜜以前跟我說過,像他家那種家庭,雖然不缺女人,卻很重視孩子……”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有句話說得很對,鄭家不缺女人,重視孩子。但是這句話的意思是,就算你生了鄭家的孩子,鄭家也隻會帶走你的孩子,給你一筆錢,不要說婚姻,連名分都不會有,以關映的性格,更恨被人威脅,坊間流傳鄭敖的母親已經被關映“處理”了,並不是空穴來風。我比旁人站得近,所以看得更清。 以鄭敖這種無拘無束的性格,大概隻要找到了愛的人,才會結婚。如果找不到,也隻可能是聯姻,然後各玩各的,後一種比較符合現實。 而她那個什麽閨蜜,會給她出這種餿主意,我很難相信她是好意。 我甚至都不想去確認那個所謂的“方法”。 不過從她的話裏也猜出一些端倪,她說:“我在地上,找到了他跟我那個的時候,用掉的東西……” “所以你一直在找他,想讓他娶你?” 郝詩點頭,又搖頭:“以前是這樣想的,現在我已經知道不可能了……” 看來這姑娘還沒傻到骨子裏。 想也知道,她找鄭敖的過程中,都看到了些什麽。鄭敖行蹤很飄忽,她要找他,大概去過不少酒吧,高級酒店,說不定還闖過軍區,找的過程中,應該漸漸明白鄭敖是個怎樣的人,那些“我以為”的美好想象不過是肥皂泡,碰到現實就會原形畢露。 “你現在怎麽想的?” 如果她去找鄭家,孩子會被帶走,她也會得到一筆賠償,餘生衣食無憂。如果她不去找,而是自己帶,無論對她還是對孩子,都是一場災難,因為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我不想找他了。”郝詩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子:“他是我年少無知時候做過的一個夢,現在夢醒了,是我要承受代價的時候了。我周圍有很多聲音,我爸媽讓我把孩子引產,回去上學,我朋友讓我去找他家要錢。我自己卻很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抬起眼睛看著我,大概想聽我說一句“你是對的”,或者“你為愛情付出的代價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