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要聽就聽吧!”他朝鄭偃抬了抬下巴:“把我們找到的東西說給他聽。” 就算知道自己隻不過是撞在了鄭敖發飆的槍口上,但是這一碗粥,對於向來以軍人般的自律要求自己的鄭偃,也是極大的侮辱了。 但他對鄭家的忠誠是刻在骨子裏的,他沒保持沉默,也沒說任何其他的話,而是低著頭把找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對鄭敖報告。 “我們從葉家一路調監控過去,最終在城郊找到了那輛劫走許先生的黑色本田,”鄭偃似乎遲疑了一下。 “車裏有什麽?”鄭敖輕聲問道,李貅說他瘋瘋癲癲,其實他的情緒確實起伏有點大,這麽輕的聲音,仿佛前一秒那個潑鄭敖的人不是他一樣。 鄭偃抬頭詢問地看了李貅一眼,一臉的不爽的李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車裏沒有人,”鄭偃斟酌著詞句:“不過車外的地上,有很多血。” “很多?”鄭敖似乎沒聽懂,重複了一句。 “是的,已經提取了十多處血樣去化驗了,李家提供了收養許朗時的dna樣本。”鄭偃說道:“我可以讓守在那裏的人傳照片過來。” “不用了,”鄭敖阻止了他:“我自己去現場看。” - 雖然態度堅決,但等到真看到現場那一片慘狀時,鄭敖的臉色還是比昨晚更難看了。 現場已經被李貅派人接管了,鄭敖第一個跳下車,撩起封鎖現場的藍白膠帶,這地方很偏,都是大片的麥田,又下起雨,更顯得淒惶起來。李貅還是很賣力的,找了一幫人在現場查。 鄭敖的鞋子踩在泥水裏,大踏步找到了遮雨棚內,為了保護證據,轎車和血跡上都支起了遮雨棚。 他先看到的是那片血跡。 暗紅色的血跡,大多沁進了泥土裏,但仍然觸目驚心,幾個人穿著鞋套在查看現場,李貅在後麵介紹:“這是我從軍區帶過來的痕檢專家。” “多久能拿到dna檢測結果?”鄭敖盯著地上的血跡問。 “已經送過去了,下午就能拿到結果。”一個戴著口罩正在取樣的痕檢人員回答他:“我們總共提取了二十五份血跡去化驗,其中有三份是車內提取的。但初步分析,這裏才是凶案第一現場。” 鄭敖似乎被那個詞刺到了:“凶案?” 痕檢人員顯然是李貅不知道從哪個實驗室裏拖出來的,絲毫不知道眼前這位發起飆來可能要了自己的命,還在很有專業精神地跟鄭敖解釋。 “犯罪現場的血跡大部分是霧狀的,顯然是槍擊留下的,我們計算過血跡的形狀和角度,應該是從這個角度中槍的,”他比了比鄭敖耳朵的位置:“一般人這個位置都是頭部。而且現場也找到了彈殼。” 鄭敖抿緊了唇,他的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過了半晌,他才輕聲說道:“你們那個血跡形狀,是怎麽看出來的。” “用魯米諾試劑啊。”痕檢人員大概覺得該收集的東西都弄完了,把證據箱蓋了起來。 “我想看看。” “已經留了很多照片了,”痕檢人員在扣箱子:“魯米諾要關燈,很麻煩的。” 他話剛落音,鄭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重重撞到了擺放證物的桌子上。 “我隻說一次,”他一字一句地告訴痕檢人員:“我想看!立刻!” - 昏暗的遮雨棚裏,痕檢人員遞給鄭敖和李貅口罩和護目鏡,在地麵噴灑了一點試劑,熒光燈一照,地上的血跡一點點顯現出來,邊緣清晰,像附在血跡上的靈魂漸漸顯形。 “這一片是槍擊造成的霧狀血跡。”痕檢人員指給鄭敖看:“這是倒地之後流出來的血跡,仔細看這個地方的血跡,被擋住了是不是,我們判斷凶手有兩個人,一個在遠處開槍,一個在受害者前方鉗製他,就是位置有點問題,這個凶手似乎是半蹲下的……” 他越說越起勁,卻沒注意旁邊的鄭敖的臉色。 那片血跡範圍非常大,是發著熒光的淺藍色,靜靜地染在地上,似乎在講著一個戛然而止的故事。 鄭敖伸出手來,碰了碰那片據說是中槍倒地後的血跡。 土地冰涼濕冷,似乎仍然殘留著許朗身上的氣味。這些熒光燈下的血跡,就是小朗最後呆過的地方。 他那時候該有多絕望呢? 那個時候自己在哪裏呢。 是站在酒店的門口計劃以後的生活,是以為退婚之後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追求許朗,還是站在訂婚宴會的舞台上,宣布退婚的消息。 他以為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其實已經結束了。 棚外有人掀開遮光的毛氈進來,似乎在李貅耳邊說了什麽。鄭敖抬起頭,看著李貅。 李貅也看著他。 光線昏暗的遮雨棚裏,鄭敖仰著臉,熒熒的藍光印在他臉上,他嘴唇蒼白,眼睛裏卻帶著鋒利的光。李貅臉上的表情冷如冰霜,又似乎有那麽一點傷心。 他說:“結果出來了,彈殼上的dna,和許朗是一樣的。” - 鄭敖沒有發瘋。 他說話算數,當初李貅解開他手銬的時候,跟他說:“我們約法三章,你不能發瘋,不能打我,也不能傷害你自己。” 他什麽都沒做。 他隻是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手指上尚沾著地上的血跡,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要摔倒,但最終沒有。 他隻是站在那裏,冷得像冰棱。 他說:“把現場給我,我要用我自己的人,再測一次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