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住進去——”酒天勸他:“並不需要你做什麽,你就可以調動許多力量幫你找到風盞。”千重川一時有了動搖,他當時真的快要失了神智,隻要能找到風盞的屍體,讓他做什麽都可以,可是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一無所獲,千重川自嘲地想,等自己這個沒用的人找到他,他可能已經連一點骨灰也剩不下了。宮殿裏燈火通明,還維持著摩稚多在時的奢華,甚至比那時更甚,千重川換下了濕淋淋的衣服,坐在了床邊,他看見了地上跪坐著的一個少年。“小寶,”千重川招呼他:“過來給我抱抱。”少年嗯了一聲,站起來,謹慎地坐在了他的身邊,千重川摟著少年的腰,看了看他一雙碧綠的眼睛,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不動了。千重川堅毅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是十分的英俊,少年抿著嘴唇,控製不住自己似的,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千重川抬起頭來,冷漠地看他,看的他有一些驚慌,可是少年又頂著那張風盞的臉,試探著湊過來,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低聲說:“千重川大人,”他微涼的手指撫摸著千重川的皮膚:“如果隻是替代品……您不需要動任何的感情,隻有一夜,不可以嗎?”千重川對著這張臉,是舍不得動他一根手指的,他隻是疲倦地說:“出去。”少年抿著嘴唇,似乎有萬般的不甘心,可是千重川看著他:“我舍不得動你,不代表不舍的讓別人動你,隻是讓你化作他的樣子陪我坐一會,讓我抱一下,就這麽難?阿修羅裏,會化形的不隻你一個,別讓我多說了,出去。”少年倔強地仰著頭看他:“您不喜歡我了嗎?”千重川突然想起,風盞也和自己說過這句話,那時候是因為什麽?好像是因為自己受了傷,他一個勁地纏著自己,自己躲了他一下,他就仰著頭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千重川沒有把眼前的這個少年怎麽樣,他隻是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臉,柔聲說:“喜歡的從來也不是你。”夜很靜,千重川躺在床上,落寞地眨了眨眼睛,他甚至開始羨慕酒天。風禦早已經離開了這裏,他差點殺了酒天,也許是手抖了一下,也許是當時知道風盞的死訊讓他心神不寧,他沒有成功,酒天完全可以躲開,甚至可以反手製住風禦,可是他沒有,也許是想到了千重川與風盞,酒天什麽也沒有做。“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酒天在與千重川對坐飲酒的時候說:“得了一點難得的好東西,不願意太早鬆手而已,如果他覺得沒有扯平,再來找我補上一劍,我也不會還手的。”可是風禦再沒來找過他,也沒有來補上一劍。千重川那時候已經喝多了,他低著頭看酒杯裏的紅月亮,突然冷著臉說:“小寶如果還活著,肯定要過來給你補一劍。”可是小寶已經死掉了,連著他的愛與救贖,連著他的溫暖與安寧,一起死掉了。風盞死去第十年的祭日,千重川又去了須彌山。他獨自一人來到了同心樹下,抱著一罐甜米酒坐了很久,等到他覺得冷了,才慢慢地把罐子打開,撒了一點酒在地上。“小寶,”千重川自言自語:“還想不想喝了?你是不是特別恨我呢,這麽久了,我一次也沒夢到過你……”他倒了一點,自己又拎著罐子喝了一點,沒舍得多喝,把剩下的都慢慢地倒在了地上,捧著酒壇子沉默地坐著,隻覺得心裏很灰,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甚至有時候會想,他可能再也不會覺得開心了。就這麽靠著樹坐了好一會,千重川垂著頭,他覺得自己要睡著了,可是又不大想睡,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很突然的,他的眼淚流下來,千重川就這麽捧著酒壇子沉默著流淚,他覺得自己像個懦夫……或者一個無用的廢物,他甚至害怕獨處,風盞的臉像烙鐵一樣印在他的腦海裏。酒壇子空了,千重川站起來下了山,他緩緩吐了口氣,回到了惡鬼道。宮殿裏很安靜,千重川坐在床上,他下意識地往自己腳邊看,這才想起來那個修羅已經被自己趕走了。他沉默地坐著,突然聽見了一陣喧嘩。千重川叫了一個阿修羅來,問他怎麽了,阿修羅垂著頭恭敬地答:“千重川大人,是焰食山開了。”千重川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晚上酒天來找他喝酒,隨口提了一句:“今天焰食山開的時候,好像出了點問題。”惡鬼道裏的餓死鬼,生的遍地都是,無論什麽美味送進肚子裏都會被燒焦,美酒送進肚子裏也會變成膿血,所以它們一生都在挨餓,隻有等到惡鬼道的焰食山開時,這些被稱為“焰口”的餓死鬼,才能去裏麵搶一點吃的。千重川問他出了什麽問題,酒天隻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頭。”“什麽東西?”千重川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可是酒天趕緊說:“……不是。”不是風盞的屍體。千重川哦了一聲,喝了杯裏的酒,起身離開了。也許是因為白天在合歡樹下的祈求靈驗了,千重川這一晚真的夢到了風盞。在夢裏,風盞依舊是看不見的,他拿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望著千重川所在的方向,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千重川欣喜若狂,他跑了過去,把風盞緊緊抱在懷裏,可是風盞突然哭了,他一邊哭一邊說:“我好疼。”他這麽說著,嘴裏流出血來,他捂著嘴,含糊地說:“好疼啊,救救我……”千重川猛地驚醒了,他滿頭的冷汗,一直在想著風盞的臉,千重川頭疼欲裂,他突然受不了似的大喊了一聲,把床邊的東西摔了滿地。有人走了進來,發出一點輕巧的腳步聲,千重川喘息著回頭看,一雙紅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把對方嚇了一跳。是那個阿修羅,此刻他依舊變成了風盞的樣子,隻穿一件鬆垮的長衫,抿著嘴唇看著千重川。千重川被那張臉撫慰了,他的喘息沒那麽粗重了,走過去慢慢地把對方抱在了懷裏,他自言自語似的:“還疼嗎?”對方沒有說話,就這麽任憑他抱著,過了好一會,千重川冷靜下來,他又在那張臉上摸了摸,轉身離開了。少年跟著他,看他坐在了床上,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脫了自己的衣服,赤裸的身體被燭火映著,千重川癡癡地看,過了好一會,他慢慢地開口了。“他死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肉,”千重川伸手撫摸少年的腰:“如果我那天沒帶著他去……”少年赤裸著跪在地上,他抱著千重川的腿,為自己無望的感情流淚,他傾心於千重川的癡心與溫柔,可是他所有的好都不屬於自己,少年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心裏的人,也沒有輕舉妄動,就那麽沉默著。千重川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臉來盯著他看:“笑一下。”少年擠出了一個笑,千重川盯著他看了一會,拿了堆在地上的衣服幫他穿好,讓他離開了。他每次都看不見那個小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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