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盞很愛哭,酒天還沒見過這麽愛哭的小孩,每次都要哭的直咳嗽,實在哭不動了,他才會停下,可是無論他哭多久,千重川都溫柔地抱著他哄,給他擦幹淨臉,再抱著他走幾圈。千重川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耐心,他隻是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一點希望,找到了一點活著的感覺,隻要風盞能好好的長大,他就什麽也不求了。他第一次真的覺得開心,是風盞遞給他一朵花,他蹲下來看風盞的小胖手握著花往自己鼻子下伸,突然忍不住的笑,笑的酒天背後涼嗖嗖的,可是千重川接過那朵花,發現風盞的手心裏都是刺。他趕緊心疼地幫風盞摘了刺,酒天嘖了一聲,也蹲下來幫忙,沒過一會,酒天忍不住說:“……千重川,我說句實話你別罵人,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傻?”他不是在開玩笑,千重川也知道,風盞確實是——有一點傻,不是那種反應呆滯遲緩的傻,他看著很聰明,隻是對外界的事情不太關心,自己冷了熱了,或者是渴了餓了,也從來不會說,除了千重川,他也很少理會別人。千重川根本沒指望風盞還記得自己,他能活著就好了,可是風盞越長大,這種傻表現得越明顯,千重川心裏還是覺得特別不是滋味……他很心疼風盞,本來是那麽機靈聰明的人,為了自己卻要平白遭這麽多罪。風盞長到六七歲的時候,還學不會說話,看著也很小,他很粘著千重川,總讓他抱,千重川有時候會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帶著他出去玩,有一天千重川抱著他在烏滿河邊坐著,拿石頭打水漂,風盞突然小聲說:“阿爹。”“……”千重川讓他站好了,看著他的臉:“你說什麽?”“阿爹,”風盞這麽說著,拿手摸了摸千重川的臉。千重川沉默了很久,他沉著臉說:“誰教你的?”風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又要哭,千重川趕緊放軟了語氣哄他,風盞的眼淚到底還是掉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學會了一句話,想說給千重川聽,千重川還不高興……他越想越委屈,哭的直咳嗽,千重川手忙腳亂地抱著他哄,一直哄到風盞肚子餓了,哭不動了,才不哭了,一下一下地抽泣,一雙綠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千重川。“不哭了,”千重川親親他的臉:“我錯了,不對小寶凶了。”風盞嗯了一聲,可是他不知道想到什麽了,又要哭,千重川隻得趕緊把自己的尖角變出來,風盞拿手抓著,湊過去啃了啃,被苦的臉都皺了起來。玩了一會,風盞好歹是徹底被哄好了,他又摟著千重川的脖子,軟軟地喊了一聲:“阿爹。”千重川生怕又惹他哭,隻能強顏歡笑,勉強應了一聲。千重川抱著風盞回去,一路上碰到的惡鬼與修羅都不敢看風盞,風盞也懶得看他們,就這麽縮在千重川的懷裏,拿手去摸他的臉。“是誰教你說阿爹的?”千重川親了親他的手,很溫柔地問。風盞不會說別的,當然不能回答他,沉默地與他對視了一會,風盞突然笑了一下,一個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千重川看了他一會,親親他的額頭,又把他抱的緊了一點。回了宮殿,千重川抱著風盞喂他吃飯,風盞吃的很慢,也沒怎麽好好地吃,千重川很有耐心地拿勺子一口一口喂,風盞突然伸手抓了一塊酥肉遞到千重川嘴邊:“啊——”千重川吃了,風盞才轉過去吃自己的,千重川莫名的很想歎氣。晚上千重川把他放在自己床邊的小床上,蓋好了被子,親親他的臉,就離開了,風盞卻抓著他的手腕不讓走,千重川沒辦法,隻好把他抱起來:“自己睡不行嗎?”千重川怕自己晚上翻身壓著或者吵到他,可是風盞一個勁地搖頭,又摟著他的脖子不鬆手,千重川隻好把他抱進自己的被窩裏。他突然想到從前自己和風盞開玩笑,說他是個姑娘,這會兒都有孩子了,後來風盞生氣了,自己還說,養他一個就夠了……千重川覺得心裏很酸楚,又有一點想笑,他拍拍風盞的臉:“養你可太麻煩了。”風盞也不知道有沒有往心裏去,他眨著綠眼睛看千重川,叫他:“阿爹。”千重川沒有應,他拍拍風盞的背:“睡覺了。”風盞嗯了一聲,千重川給他蓋好了被子,沉沉睡過去了。千重川到底也沒有弄清楚,到底是誰教風盞這麽叫的,過了幾年,等風盞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好歹是學會了說話,他隻親近千重川一個人。千重川費了很大的力氣,才不讓風盞叫自己阿爹了,可是新的稱呼,酒天聽著又十分的無法接受,千重川居然讓風盞叫他夫君,風盞還學的很快。“千重川,”酒天坐在他對麵,看著依靠在他懷裏的風盞,猶豫著說:“你有什麽打算?”“把他好好的養大,”千重川讓風盞坐好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又拿了塊蜜餞喂給風盞:“還能有什麽打算?”“我就是想問問你,你不準備去他家裏……”千重川突然抬頭看他,臉色很陰沉:“你什麽意思?”“我沒什麽意思啊,”酒天怕了他現在的瘋勁兒:“畢竟是人家的孩子……是不是?”風盞死了以後,千重川與他的家人一度鬧的相當難看,尤其是風荷,和千重川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瘋了似的喊他害死了自己弟弟,恨不得讓他不得好死……千重川不是氣量狹小的人,被罵幾句無所謂,況且風盞的家人罵他,也是情理之中,他還好好活著,已經是他們家裏人忍讓了,他隻是想起了當年風盞家裏人對風盞的在乎,他怕風盞被搶走。“誰的孩子?”千重川冷冰冰地說:“我把他從蛋裏孵出來,我看著他化形,我喂他吃飯哄他睡覺逗他笑,從他還沒我巴掌大就是我在養,怎麽就成了別人的孩子?”他下意識地抱緊了風盞,風盞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緊張地看著酒天,酒天嘖了一聲:“人家又不會和你搶孩子……”千重川沒有講話,他板著臉,按著風盞的頭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伸手去摸他溫熱的臉,過了好一會,千重川才冷靜下來。“我和他們搶,可以嗎?”他拿手理了理風盞的長發:“風盞現在不懂事,等他懂事了,想起從前的事了,他如果想回去,我當然可以帶著他回去。”風盞突然抬起頭來,叫他:“夫君,吃飯。”千重川嗯了一聲,親親他的臉,抱著他去吃飯了。酒天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拿了一個甜的發膩的蜜餞塞進嘴裏。千重川一直把風盞養到了十七歲,才覺得從前的困難都不算困難。他小時候愛哭,自己可以哄,不吃飯,自己可以追著喂,不愛說話自己可以教……他什麽都能為了風盞做,也沒覺得有什麽難的,他樂在其中。千重川對一個小孩子是沒有任何歪心思的,就算那是風盞,他也隻覺得是小孩子的可愛,親親額頭就算了。可是現在風盞長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粘著他。他和風盞在一起的時候,風盞也就是這個年紀而已。晚上風盞還要和他睡一個被窩,縮在他懷裏,摟著他的腰親他的臉,叫他夫君,千重川卻也隻能親親他的額頭,多一點都覺得自己是在做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他有時候會自嘲地想,忍著吧,已經忍了這麽多年,不在乎多幾年。這麽想著,風盞突然噘著嘴巴在他臉上親了親:“睡覺。”千重川嗯了一聲:“小寶先睡。”風盞又往他懷裏鑽,說自己冷,千重川抱緊了他,又幫他把被子蓋好:“冷就不許亂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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