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在說大話。他是夏宸,雖然溫和,雖然年輕,骨子裏卻是堅硬的玉石。他的能耐都在腦子裏,不在身上。他不是陸之栩,他是夏宸,夏宸總是計劃好了一切的後果,再去做一件事。他是你看不見的那根梁,隻要他不倒,天就不會塌。當然,這些事,陸之栩都不知道。-新年的第一天,下了一場小雪。沈宛宜起床時是九點,男人都已經起來吃早餐了,連陸嘉明寶寶都去花園裏弄了一小捧雪進來給小貓看。夏宸煮了八寶粥,配著一個個隻有寶寶的手掌大的小籠包,裏麵是香菇瘦肉的餡,鮮美得很。吃過中飯,沈宛宜總算想通了,早晚是要走,不如趁自己還沒被陸家這種溫暖氣氛腐蝕掉之前走,也好適應自己那個冷冰冰的家。於是她拖著還想再逗留一會的林佑棲教授告辭了。他們從瑪莎莊園出來的時候,外麵又開始下雪了。是小雪,看不太清楚,沈宛宜把手從窗戶裏伸出去,那看不清楚的雪花落在她手上,冰涼冰涼的。真奇怪,人的性格都會被氣氛影響,剛才呆在那棟溫暖的房子裏,她幾乎也想要收養一個小孩,教他讀書,寫字,給他做飯,這樣,至少她吃飯的時候,也能有人給她夾上一筷子菜。她並不是生下來就是孤家寡人的。但是,從那房子裏走出來,她又變成了那個沈大律師,穿職業套裙,唇紅齒白,牙尖嘴利,在法庭上廝殺完畢,回家時踢掉高跟鞋,倒一杯酒,一個人喝到夜深。她忽然很想念許煦。那個溫和的、三十一歲。讓人如沐春風的老男人,曾經和她說過:“如果到了四十歲,我未娶,你未嫁,我們就湊在一起過一輩子吧。”很可惜,不到四十歲,那個人就失約了。沈宛宜忽然欠起身,趴到駕駛座的座椅靠背上。“喂,林佑棲,許煦跑了,要不我們結婚吧!”林太後正在開車,處變不驚,把一隻手伸出去,彈了彈煙灰,淡淡道:“我不和別人結婚。”他隻會和一個人結婚。而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沈宛宜知道,林佑棲和許煦不同。因為,他的那個人值得他這樣做,而許煦的那個不值得。-元旦節,李貅小朋友要回北京去看他的太爺爺。李貅繼承了李祝融的淡漠,他雖然年紀小,卻很清晰地知道,雖然李家的人都對他好,但大部分是為了討好他爸,隻有那些不需要討好他爸的人對他好,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好。比如說他的太爺爺。李祝融的爺爺很嚴厲,中國古訓講究,抱孫不抱子,他卻對孫子比對兒子還嚴厲,最終把李祝融栽培成了自己的接班人。更奇怪的事,他特別喜歡李貅。他對李貅是真好。老爺子精明一輩子,對兒女、孫輩,都知道恩威並施,打一棒子再給糖,隻有對李貅是真好,是他把李貅寵上了天,不然李貅也不會小小年紀,就得了個“小閻王”的外號。李家的人連句違逆老爺子的話都不敢說,李貅卻敢揪他的胡子玩。李貅這次是一個人回的北京——李祝融在c城醫院守著,沒有回北京。李貅是聰明孩子,他不告狀,告狀是沒出息的事,他旁敲側擊地問太爺爺,喜不喜歡陳柯。陳柯是李祝融從李家選走的人,精明能幹,忠心耿耿,人也長得不錯,按理說是能討老爺子喜歡的。但是老爺子隻是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李小閻王明白了。-許煦已經連續高燒了三天了。他這場風寒來勢洶洶,整個人燒得麵若桃花,渾身麵條一樣軟,平時那股讓人拿他沒辦法的流氓勁全然不見了,軟趴趴地躺在,床上一心一意地生病。李祝融不是土皇帝,不會抓著醫生領子吼,他隻是每天往病房裏走這麽一遭,就足夠讓人提心吊膽了,整棟樓的護士都知道618躺了個大人物,連北區大工程的一個最大的頭頭也天天往這裏跑。元旦附近,工程也忙,李祝融每天趕過來看許煦,每次來看的時候許煦都是昏昏沉沉的。他看不到活人,很是憤怒。憤怒歸憤怒,他還是撥了個人來看顧許煦,隻不過這個人不是很靠譜。因為這個人叫陳柯。李祝融這人,狠起來比誰都狠,他一麵治著許煦,不讓他死,一麵讓陳柯來惡心他,恨不得讓許煦嘔出兩口血來才罷。他恨透許煦現在這副萬事不關心的樣子,許煦還住在李家的時候,他還讓陳柯沒事不要到瑪莎莊園來,以免被許煦看見。後來出了夏宸的事,他查陸之栩,竟然查出了許煦的事來,他沒有讓屬下查,屬下自己交了資料上來,他隨便翻了一翻,竟然還翻出了個訂了婚的未婚妻。李祝融當時簡直想把許煦掐死。本來他這次把許煦抓回來,其實沒想著怎麽對付他,當年的事都過去了,他也不想再計較什麽對錯了。他這輩子對付過不少人,那些人的下場哪個有許煦這麽好。何況,他又何曾那樣掘地三尺地去找一個人。他覺得自己對許煦還是不錯的,讓他吃讓他喝,也沒怎麽動他,也不準備查他過去的幾年都幹了些什麽。誰知道許煦竟然給他弄出了個未婚妻出來。李祝融氣得不行。但偏偏他剛想和許煦算賬,許煦就病了,而且還是真病,醫生說繼續燒下去可能轉肺炎,十分危險。李祝融不能真和個病人去計較,也隻能惡心惡心他。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寬宏大量了。等許煦治好了,他還養著他,讓他和當年一樣,也算是補償他了。第98章